朱明常看见,说:「你别看中餐盘子底下一层油,西餐好像没那麽油腻,其实都在菜里了。」
丛欣不好厚此薄彼,赶紧也多吃别的菜,盛赞外公做的火腿和虾。
既然是生日宴,总要提到她的年纪,丛欣自己听见也觉得荒诞,三十二岁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快了起来,每到新年丶生日这样的节点,便会有一种白驹过隙般的感觉。
要是在别人家,这年纪总不免被问几句婚恋问题。但朱师傅是一向没废话的人,沈宝云倒是话多,却也从来不催她谈恋爱结婚,只会跟她说千万别找哪种人。
今天也是一样,沈宝云第一千零一遍地想当年,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看了家里姆妈丶阿姐丶大妈妈丶大大妈丶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过的都是什麽日子,很早便下了决心,绝对不能找个闷罐子男人。
「那种跟老婆没话讲的男人自己一个人过去好了,到底为什麽要结婚?」她至今纳闷,「就总是闷声不响,你跟他说十句,他回你一句的那种,千万别找。谈朋友的时候都没话,以後更没有了,日子过不下去的。」
时为听着,觉得是在说他。
丛欣却是乐呵呵等着看戏,知道这其实是在说朱明常。
沈宝云果然继续想当年,说起那时候饭店领导介绍他们两个谈恋爱,头回出去约会,她走在前面,朱明常跟在後面。她以为是自己走得太快了,就慢下脚步等他。结果他也慢下来,还是跟在她身後。如此反覆几次,沈宝云生气了,乾脆不理他,自顾自地走,越走越快。朱明常这才追上去,说你干嘛呀?沈宝云直接回,以後这种排队出来荡马路的事情就不要叫她了。
丛欣哈哈笑起来。
朱明常为自己辩护:「你说出门要手牵手并排走,我做到了。你说你讲一句,我就要答一句,我也做到了。」
沈宝云说:「你以为自己改得很好吗?我是要你跟我聊天,结果你总呛我。」
朱明常这回不解释了,只是笑。
沈宝云继续讲故事:「後来要结婚了,我跟他说你做饭好吃,以後你做饭。他说他在饭店都做一天饭了,厨师在家哪有做饭的?我说我在饭店打扫一天房间了,我回家能不能也不干?那乾脆别在一起过了,就吃食堂住宿舍多好啊。」
朱明常说:「後来做了,你又嫌不好。」
丛欣在旁接话:「外公做的还不好啊?」
沈宝云说:「饭店做菜都有规矩的,他回到家里,就光做自己爱吃的。」
朱明常不平,说:「我哪有光做自己爱吃的?你又冤枉我。」
沈宝云回:「你那时候每个菜都放好多蒜,也就只有你爱吃。」
接着又跟丛欣控诉:「蒜这东西你知道的,刚吃下去还行,但那味道会慢慢渗出来,一觉睡醒满屋子都是。我说你臭死了,他说哦你上海人不吃蒜,你高级死了。」
朱师傅又要开口,时为赶紧打岔劝架,拿起酒瓶给外公斟酒,倒完一小杯,又问丛欣:「你要不要?」
或许只是随口一问,酒也是低度的干白,丛欣却觉得是在点她,摇头拒了。
其实这劝架劝的也多馀,那边两人又已经好了,每天碎碎地斗嘴,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自得其乐。
桌上菜吃得差不多,又上寿面,每人一小碗。
面吃完了还有甜品,却不是蛋糕,是时为做的桃子挞。
整颗当季的水蜜桃,去了桃核,里头填上白芝士奶油,底下是杏仁馅儿酥皮布丽泽,脆的软的酥的口感都有了。虽是传统法餐里的甜品,顶上放一片薄荷叶,倒还真有几分寿桃的样子。
丛欣的那份上面还插了一支蜡烛,时为替她点燃,沈宝云拿手机出来放生日歌,和朱明常一起看着她两手交握,闭眼许愿,然後一口气吹灭那朵小小的火焰。
就这麽一顿饭吃下来,丛欣撑得不行,却也大大满足。
饭後,还是她和时为一起收拾,把杯盘碗盏拿进厨房,放进洗碗机。
沈宝云在外面给朱明常贴膏药,丛欣看见,探头出去问:「外公怎麽了?」
沈宝云说:「肩周炎又犯了。」
丛欣问:「去医院看过吗?」
朱明常还是老脾气,说:「不用看,都多少年了,做厨师的谁还没有点职业病。我算好的了,只是右边肩膀不行。有些人胳膊力气小,总靠腰借力,常年这麽下来也得做下毛病。」
顺嘴关心了一下厨房里的时为,说:「你腰还好吧?」
时为正擦灶台,回:「我没事。」
朱明常说:「别仗着年轻,自己平常当心着点。」
时为说:「好的我知道了。」
沈宝云又说:「这个膏药挺好的,贴上发热就舒服了,你拿点去。」
时为说:「不用了。」
反正都是家里人,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他原也不觉得什麽,只是丛欣在旁边低头对着水槽笑。
时为看看她,意思:你差不多得了吧。
把膏药贴好,沈宝云和朱明常照例是要出去饭後散步的,带上扇子,喷了驱蚊水,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留下两个小的自便。
时间不过八点,不早不晚,外面天已经黑了,隔窗传来小区绿地里孩子们的嬉闹声,反显得房子里很静。
丛欣洗了手,说:「我回去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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