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元喜欢男人,她不掩饰,就好像她喜欢权力,她也不掩饰。
她从出生起便被父亲教导刑名之学,申韩之术,又看遍了朝堂上风起云涌,直到如今她二十四岁,已是本朝名正言顺的皇帝。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
大概沉默了足够久的时间,她才终于淡淡地开口:“那你今日可以来试一试了。”
男人像一张网似的,从她身周渐渐包围过来,安静地攀附上了她。
她闭上眼,身子往後微微靠在他胸膛,杜微生感受到温热的水流缓慢填满两人身体间的缝隙。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全身也仍然是紧绷着的,因为他看见她那小巧的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水珠竟凝固不动了。
他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像自已这样靠近地端详过她。应该是有的,她的男人并不算少。他只是陪她稍久一些,但也瞧不出她有多喜欢他。
她的肌肤瓷白,在温泉水的拂动下,几乎映出内里的血管,表明她并不当真是个无生机的人。沿着那湿润的发丝往上,她的脸颊上泛着少女的红晕,嘴唇却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他真想打开她那嘴唇,舔舐它,直到它染上一些温度。
她的睫毛很长,湿漉漉,扑簌簌,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你在看朕?”她问。
“是。”他承认。
“有什麽发现?”她的语气懒散了几分,像是在纵容他。
“发现陛下有伤。”他认真地说。
“伤?”她皱了眉,“哪里——”突然止住,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下,是因他的手流窜到了她腰际,轻轻地按了一按,他说:“这里。”
她笑了。
她真的太难得笑一回了,看到她笑,杜微生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好好地放了回去。他放柔了声音:“陛下的旧伤,还疼不疼?”
那是一道长约半寸的疤痕,隐在侧腰,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她笑道:“你又闹朕。”
他也笑起来,因为她的笑容真的很和煦,好像片刻前的冰霜都已消散,此刻的她或许能纵容他一切逾矩的行为。他倾下身子往她肩窝上吻了一吻,她微微一颤,擡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双臂将她打横抱起,踩着溜滑的鹅卵石摇摇晃晃地走出温泉。又给她擦拭身体,为她穿上袍服,自已也正要系上衣带时,她忽然伸出手指,勾了一勾那衣带上的琵琶扣,“半个时辰後,到勤政殿来。”
“是。”
这一晚杜微生比往常更加温柔谨慎,甚至让允元感到了几分无趣。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怕了,然而他的眼神柔软澄澈,好像不论她对他做什麽,他都憧憬万分。
这个男人,从认识直到现在,都透着一股彻头彻尾的……男宠的气质。好像她不把他纳上床,不给他搞个金丝笼子盛装起来,他就没有容身之处一般。
偏偏他又这麽聪明,是太过聪明,甚至能猜中她想要什麽,提前就准备好了给她递上来。
她指的就是那一封诏书。
皇帝的腰很细。他从後面伸臂抱她,她那披散枕上的长发就萦绕在他鼻息之间,逗引得有些发痒。他稍微擡起身子想看看她在前头的表情,她却笑了:“杜学土,家中几口人?”
他一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陛下这是要跟他拉家常吗?
“回陛下,臣的父母都已过世了,臣家中无人。”
“你是朕钦点的第一榜进土。”允元慢悠悠地道,“可惜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没有接话,只是将她又抱得紧了些。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臂膀,倒像在安慰他。
“明日朕要去掖庭,看看朕的母亲。你随朕一同去,带上起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