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先生没有看他们,听不出语气地继续说:“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可能有了新的答案。”
蒋醉馀张开口,又被他制止。
“既然是学厨的,就用厨师的方法告诉我们吧——看看能不能让你自认为不懂美食的食客吃出来。”
齐新雨擡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我?”
韦先生点点头:“没事的,小齐,你有什麽感受就说什麽。”
蒋醉馀自从听到题目就没再说话,此刻转过身理了理齐新雨的衣领。衣领很整洁,他只是想借机看看齐新雨。
齐新雨只比他矮一点,轻而易举便能对视。那双眼睛是平静的薄荷绿色,其中情绪却总是满满当当,像跳跳糖要跃动着蹦出舌尖。
“你放心,我最会写作品分析了。”齐新雨没擡头,盯着他的胸口小声说。
蒋醉馀笑起来,扯开话题抛出个八卦素材:“我去做菜。你不要看我师父长得凶,其实他和我师娘是在三月三对山歌的时候认识的。”
很会唱山歌的师父热爱着他的群山。厨房安了很大的窗户,窗外正对着绿化精细的别墅花园。
蒋醉馀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任由春风钻进来。
虽然手机也不在身边,他不知道今天的具体日期,但显而易见,梦里还是个春天。
冰箱里正放着新鲜采下来的荠菜和槐花。
韦先生是典型的中餐胃,每天都会泡豆子打新鲜豆浆。
蒋醉馀薅了他给明天早餐泡的黄豆,把豆子磨碎煮开。豆浆要沸腾两次,他盯着锅撇开浮沫,屋里已经满是豆香。
现在的味道还不是豆制品的“终极形态”,对有些人来说,它们依然称得上是豆腥味。
用纱布过滤出豆渣,卤水一次次点进豆浆里,随着勺子的搅动,把丝滑乳白色的豆浆变成一团团爆米花似的存在。
它们漂浮在略有一点浑浊的水中,蒋醉馀过滤掉水,把豆腐“爆米花”装进方盒子里,贴上一层纱布按平整,又用重物压住,这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一串动作下来,他做得不假思索,时针却已经兀自走了好几格。
在蒋醉馀刚刚拜师的时候,他没有目标,谈不上心思浮躁,但梦游一样的状态也绝不能算精细。
他当时被安排的工作,就是每天给韦先生的私房菜准备手工豆腐。
餐厅里卖酿豆腐,蒋醉馀做出来的豆腐但凡有一点不够格,都要影响酿豆腐的口感丶韧性和它能容纳的肉馅量。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地说出压豆腐时长每多十五分钟大约会有怎样的质感变化。
比如今天他需要的豆腐,就可以稍微嫩一点。
客厅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让韦先生和陌生小辈聊上一两个小时实在是难为他。
齐新雨应该会很努力地找话题,但他更擅长察言观色,看韦先生不爱说话,估计很快也就“沉默是金”了,变成一老一少对着喝茶。
蒋醉馀想着,取过一边的豆渣来。
总不能真的让食客跟着他等豆腐成型。
略微发黄的豆渣,一抹就像泥灰似的在手中黏黏糊糊地散开。这东西现在已经没什麽人吃了,但蒋醉馀其实还挺喜欢。
粗粝的口感,像他的少年时代。
小朵槐花泡盐水洗净,把豆渣稍微碾碎,打上几个橘红色蛋黄的土鸡蛋,再把槐花加回来,撒一点盐和白胡椒粉调味,搅拌均匀,就得到了鹅黄色的豆渣“糊糊”。
它的浓稠度正好,放进热锅里还来得及整型。
蒋醉馀用筷子和铲子配合,给每块小孩拳头大小的椭圆形槐花豆渣饼上修出两个尖角,就成了小猫头的形状。
猫头豆腐渣饼放进古朴的黑色碟子,他在厨房里翻到两个深色木质长托盘。
先前做豆腐时,他留了一点特意没有搅碎的柔软豆花。
豆花不太大,放进仿黑金建盏的小碗里,再浇上红糖浆。这一碗甜豆花像马卡龙之类的小甜品,不占胃口却令人心满意足。
最後再溜进师父的储藏间,泡两杯茶。
给韦先生的是清苦的绿茶;齐新雨不耐苦,他找了茉莉花茶中相对茶味重而花香清淡的一款。
“这是你的答案?”韦先生看到他走出来,不动声色问道。他眉心川字纹很深,但蒋醉馀能看出来他不太满意,并且正在大脑飞速运转试图透露评分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