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寻擡头,不远处正站着一行迎亲队——正是徐氏的嫁娶仪队。
满目鲜红中,一个黑衣人从队伍里走出来,他晃悠悠走到楼寻面前,给他递了张手帕,“那小人就免不了麻烦了。”
楼寻拿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他眼前红绸蔓延,十里红妆。
两米高的花轿立在队伍正中,茍延残喘的霓虹灯挂在花轿四角上闪烁,照亮轿前无数花红柳绿的纸人。
微弱的光透过纸人身体,映得它惨白惊悚的面孔上浮出一层暖光,显得两颊酡红的圆腮愈发诡异。
“半仙还是给小人留了几分馀地,”黑衣人走到失去意识的义体人身前,“毕竟这人虽是个废物凡人,也还是徐氏少爷。要是死了,我不好交代。”
“你是个半仙,”楼寻将帕子随意丢在脚下,“也会怕杀了一个空有身份的凡人?”
传送阵从馀光一闪而过,楼寻侧眸看去,义体人已经消失。
黑衣人踱步到他身侧,脸上一派和颜悦色,“半仙还是别多问了。”
说完,他朝花轿伸手,幽幽道:“半仙,咱们也拖得够久了,可别误了吉时,不然新郎那边更不好交代。”
楼寻闻言,银白发丝下双眸微弯。
他提起裙摆,踩梯登上花轿,“你说的对。”
花轿内光线昏暗,落座的一瞬间,电子锁就扣上了楼寻双腕。悬浮的电子锁上符咒环绕,楼寻蹙眉,用灵力挣了挣,锁扣立刻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手腕勒断。
而他手背阵法也像信号不良,茍延残喘地闪了两下,便风中残烛般灭了。
楼寻索性靠在了轿椅上,“徐家对这门婚事真是诚意十足。”
“半仙多担待。”黑衣人的声音透过轿帘传来,“谁叫那边催的急呢,这也是为了半仙着想。”
“……为我着想,锁我灵力。”楼寻嘲讽说,“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怕我反抗,铁了心想让我去死呢。”
“半仙说笑。”黑衣人语气依然热络,“徐家花了大力气救活您,总不至于不求回报。至于——”
“您的瞳色为何转红,我便不问了,还请楼半仙不要再做多馀的事。”
最後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对逃跑的警告不言而喻。
楼寻面无表情,不予理睬。
对方也不需要楼寻的回应,该说的都说完後,掐尖了嗓子喊:“起轿——”
锣鼓声震天响,轿外的纸人摇摇晃晃地擡起花轿,走向前方,在破败的大街古楼上游荡。
很快鼓锣声轻了下去,雨却大了起来,在轿顶杂乱地敲出声响。
细雨浊风吹起楼寻的轿帘,楼寻侧眸看去,正与陪侍在轿外的纸人对视。
纸人墨水瞳孔污成一团,防水材质的纸身在雨中反射内部机械的微光,楼寻从它空洞的眼睛一扫而过,注意到了它的尖牙。
一个充场面的纸人,要这样又细又密的牙做什麽?
他想着,馀光忽而扫到那纸人的眼睛动了一下。
一声闷雷猛地在雨声中炸响。
陪侍纸人手上的红灯笼灭了。
凉风一阵一阵吹开楼寻的轿帘,每吹开一次,外头的红灯便要灭掉几盏,仿佛一群黑暗巨兽正缓缓包围他,准备将他吞噬。
恶寒如同毒蛇,顺着楼寻的脊柱爬至後颈。
花轿咿呀咿呀的行进声响和雨声一起落进楼寻耳朵,他瞳孔中血红越爬越开,目光只直勾勾地盯着陪侍纸人。
“啪。”
花轿四角的霓虹灯笼灭了一盏。
珠帘摇曳间,纸人温顺地低着头,尖牙藏在塑料皮肉里,侧脸在雨夜里只剩剪影。
“啪。”
又是两盏。
楼寻半个人掩藏在雨夜的阴沉中,猩红的眼底微光烁烁。
“啪。”
最後一盏熄灭。
细雨无声掀起楼寻花轿的珠帘——
他再次和纸人空洞的双眼对视了。
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