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孩……噫呃!”
地表猛地震动,宣泽差点摔了个大马趴,擡头一看,楼寻破阵法都画了一半,他猛地瞪大眼,“不是!?你等等,溯洄空间的破阵法你都知道?!那都我那个年代的书了!”
以前也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楼半仙为此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要麽说,要麽滚。
“你是真脾气不好啊……”宣泽悻悻拍了拍衣袖,“那我就不铺垫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
楼寻收了手,“……留?”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并不是为此出生,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宣泽劝道,“但是……你也看见了,那孩子很快要撑不下去了。”
宣泽垂眸,眼底情绪复杂,“他两百年太苦,又一直损耗自己身体。这些年说是认了命,其实心里还是怨怼,受伤也不治,伤心也不说,全靠修为和我的灵根撑着,直到遇见你才好一些。但……积弊已深。”
“所以他才会忽然听见你的声音。”
“对,他要把自己作死了,只是他习惯如此,根本就没发觉,听见我的声音只是个早晚问题。”宣泽话说得直接,几乎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所以你不能走,你走了他必死无疑。”
“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命运另一半的丝线?”
“……虽然听起来很像假话,”宣泽道,“但比起始神,我现在更作为一个被怨恨的长辈,在请求你。”
“……”
楼寻沉默了。
须臾後,他才重新开口:“宣泽,命运是什麽?是解决三界尖锐的矛盾,还是拯救万万千灵力仿生的命运?命运的丝线缠到最後,究竟要裹出什麽结果?”
这是始神从未言明的谶言。
他说萧长宣身上肩负着命运一半的丝线,萧长宣将其理解为无可违抗的宿命,但楼寻却觉得,这一半是萧长宣出世携带的生杀血债,是动荡三界的灵力仿生。
另一半呢,另一半是什麽?
他直觉这跟宣泽讲述的九重天历史有关,想让宣泽给出更为明确的答案,却见始神张了张口,最後只平和地望着他。
“我生于天地,哪怕残魂也不可违背天地法规。”宣泽眉宇间歉意柔和,“于此,神灵不可多言。”
“那好,”楼寻深吸口气,“那另一半的丝线,是还会落在他身上,还是别人身上?”
这个问题模糊不清,宣泽从中意识到了什麽,落在楼寻身上的目光渐深,“与选择有关。”
“只与选择有关?”楼寻确认道。
“……只与选择有关。”
宣泽心中逐渐浮出猜测,“你……”
话音未落,大地再度震动,一切都迅速崩解消逝。
宣泽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脚,神情一时复杂万分,远处黑暗代替海水夕色覆压而来,他擡头,跟远处伫立的寻四目相对。
那双眼不似旧日血色艳红,漆黑瞳色沉静而坚毅,清光如剑。
想说的话在那刻全部消失,宣泽无奈提起笑,安然闭上了眼。
空间内景色很快全部消失,浓稠的黑暗成了视野里唯一的颜色。宣泽总共布了两个阵,一个幻象一个溯洄,裹布般包裹着。楼寻方才破了溯洄,现在正在幻象阵里。
按理说幻象阵应该像最开始他醒时一样,在黄土原野的寺庙里,但眼前只有漆黑,无边无际的漆黑。
楼寻没着急破阵,他没从这个阵中发觉任何威胁性,于是凭感觉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他看见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姿势像是坐在阶梯或者木台上,抱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轻轻晃着,正仰着脑袋,在专心致志观望什麽。
楼寻沉默一会,走到了他身边,“你在看什麽?”
小孩没回头,“玉兰。长宣说等枝头玉兰花开满,父亲和母亲就会回来。”
“……”楼寻也跟着看去,却什麽也看不见,“你很喜欢你父母?”
“没有,”小孩摇了摇头,“只是书里说,大家都有父亲母亲陪,我也想。”
“你以後会有人陪。”楼寻道,“只要你现在把你仆从踹了,等到十七岁的时候上九重天拐个人,就有人陪了。”
“或者等久一点,一百九十五岁的时候去浪迹天涯,西部苍天雪山有颗蛋,里面冷藏了一个胚胎,你把他捡了,黑市花点钱解冻,也差不多。”
“……”小孩茫然看来,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麽。
楼寻与他四目相对,忽而垂眸,擡手揉了揉他的头,“算了。”
“什麽?”小孩问。
“我答应你了。”
“……什麽?”
楼寻眸底漾出清浅笑意,“不复相见。”
那孩子忽然呼吸一窒,目光紧张地看向楼寻,楼寻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随後闭上眼,话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希望你别後悔。”
话音落下,孩子赶忙擡手抓住楼寻衣角,却抓了个空。
空茫的黑暗里,好似从来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