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心里不是滋味,回头看施柏绿,他走在路边,是肩膀宽阔又高大的少年,可春台不知怎麽,很怜惜他。
施柏绿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可以是别人眼里的老鼠,只要春台不这麽看待他。
既然陈叔不待见他,那他早上跟春台打完招呼就走,既然春台的朋友们不喜欢他,那他中午就不再去偶遇春台。
他选择晚上来见春台,按响春台的门铃,等着春台来给他开门,这就是一种幸福。
春台是在院里亭中画画,亭子是中式的,矮桌上燃着驱蚊熏香,春台画画的时候习惯不喝水不吃东西,保持一颗安定的心。
施柏绿看见他把红色的太阳画成背景,把绿色的河流画成桥梁,把蓝空当成土地,把粉色的云朵变成城堡的砖墙,再把一颗颗星当成被风吹的人,围绕城堡蜿蜒而上。
从春台的画里施柏绿能看见希望向上跟自由。
春台总是想到什麽就画什麽,常常也会忘记施柏绿的存在。施柏绿总是安静坐着看他画画,看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再离开。
这晚,在春台调色的间隙,施柏绿试探问:“你一直都是在院子里画画吗?”
春台手部动作一顿,说:“最近才到院子里,感觉比在室内的灵感要好。”
施柏绿点了头,去看院里那棵石榴树,再看院墙边的草地——他在院外丢的石榴树叶子应该就落在那儿。
春台一转身到施柏绿面前来,手指抹了颜料涂到他脸上,乐呵道:“花猫。”
施柏绿展颜一笑,漆黑眼睛熠熠生光,春台的笑便从俏皮到温柔腼腆。
他们笑着对视的时间其实只有四秒,可是春台从施柏绿专注的眼中看出长久。
春台要走,施柏绿还没看够他莹莹似月白的脸,握住他手腕,从他手里的颜料盘中点一点绿,再沾到他鼻尖上。
春台被施柏绿握住手腕的时候,心脏像是漏了一个节拍,他垂眼看见施柏脸点了一抹绿到他鼻尖上。
施柏绿得逞轻笑,有些尖的犬牙露出来,像只大型犬似的顽皮。
“我脸上的是什麽颜色?”施柏绿问。
春台说:“绿色。”
“你最喜欢的绿色。”施柏绿加深笑意又说。
春台装出烦恼的样子:“谁让你抹我了?我还要去洗。”
“那你为什麽抹我?我也要去洗。”施柏绿明朗笑着。
春台无奈地抿唇,夏夜做他心海的背景曲,因为施柏绿,那平静海面再次窸窣而动。
“我们一起去洗。”施柏绿说。
“你快回去吧。”春台瞅他一眼,“很晚了,小鬼。”
“我不是小鬼。”施柏绿离开前郑重地说,“我马上就要满十八了。”
看着他脸颊上那道绿,春台笑道:“就算你满十八,我也还是比你大啊。”
施柏绿竟一时不知道怎麽反驳,握住门板,再次强调:“那我也不是小孩。”
“好好好,行行行。”春台柔和笑着,漂亮的桃花眼似一对月牙。
施柏绿像是被他抚平了毛,也跟着笑,把一句“晚安”说得像诚挚的告白。
春台对施柏绿说完“晚安”关上了院门。他往屋里走,垂眸扬手,触到鼻尖上施柏绿给他点的绿,莞尔一笑。
施柏绿简直不想洗掉脸颊上春台给他抹的绿,他满心欢喜,想碰碰脸上的绿,又不想破坏,心里的热度传到食指上,燃开一朵透明的情花。
施柏绿觉得自己被春台点上了绿,以後就不再黑沉了。
这天早上,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墨绿色T恤换上,他从小到大都穿黑色,现在他想换个颜色穿穿,也是想穿给春台看的。
施印月推门而进,把中药袋子扔到桌上,再双手抱臂,漠然等着施柏绿喝完。
施柏绿喝完了中药,她说:“从今天开始,放学後直接回家,进行心理辅导。”
施柏绿眉间一动,还没说话,她就走了。这所谓的心理辅导,不用想也知道是哪方面的。
施柏绿穿着墨绿色T恤来见春台,清澈阳光下,他对春台的笑也干净得不掺杂质。
“换颜色了?”春台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