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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第2页)

在绿植枝叶的摇动中,逢春画下一棵大树从种子到枯死的全部形态。

当她再次从画纸上擡起头,窗台上绿植早已不见踪影,白墙上的时钟仍然多嘴,就像它说的时间一样长久存在着,收音机也被收在角落蒙上灰尘。她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脑袋依然是缺口的圆形,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圆上多了几条弯曲的细线。

那是皱纹。此时,逢春已经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

逢春从未想象过自己四十岁时候的样子,可以说,时间概念已经在她的认知里消失很久了。那白墙上的时钟依然多嘴:“娃娃,娃娃,已经过去这麽久了,你画得越来越好了。”

“我好像已经不是娃娃了。”

“在时间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小娃娃。娃娃,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生日快乐。”

“我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什麽时候了。”

“没关系啊,我记得,你的家人也记得,娃娃,生日快乐。以後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门外也没有你的身影,我也会记得你的生日,因为我是时间,我存在于最初和结尾。娃娃,生日快乐。”八月十六日,是逢春的四十岁生日。怀秋成家以後就将她接到了自己家里,如此十七年。

“你老婆也没意见?”茄子就是这样会时常问出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不过还请各位暂且容忍他的行为,我和父亲都知道他没有恶意。

怀秋摇摇头,“没有,她支持我这麽做,我很感谢她。毕竟爸妈年级都大了,逢春又不可能照顾自己,那我做兄长的,不是责无旁贷吗?”

说实话,怀秋和逢春这样的家庭氛围让我羡慕,逢春的故事让我难免想起自己的情况。父亲并无其他子女,也从未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我的母亲二十五年来一言不发,让我们这个家庭显得更加特殊。不过各位不用担心,二十五年来并无不幸降临到我头上,此是後话。

我们说回逢春,四十岁生日这天,吃过怀秋煮的一碗长寿面,她就跟着怀秋还有爸妈出了门。十七年来她为数不多的踏出家门,大多只有两个目的地——医院和公园。不过这次哪儿都不是,逢春坐在车後座,透过茶色玻璃分辨出他们走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面包车的仪表盘咔哒咔哒转动,在逢春眼前拼出文字:“娃娃,娃娃,你在找什麽?”

“这条路我不认识。”

“娃娃,这是去美术馆的路,你们要去美术馆看展览。”“美术馆是什麽?展览是什麽?”

仪表盘又咔哒咔哒响了几下,“我也不知道,娃娃。美术馆不让面包车进去,但我在路上问过别的车子,有一辆小汽车告诉我,美术馆有很多很多的画。”

“那美术馆是画画的地方吗?”

“可能是的,娃娃,你这次去了美术馆之後,回来的路上就跟我讲讲美术馆是什麽吧,我很好奇,娃娃。”

“好的,面包车先生。”

她三角形身体的母亲从一个黑色的方形皮包里掏出几块小饼干来哄她,显然逢春刚才与面包车的对话又成为了母亲耳朵中难解的呓语。母亲的圆形脑袋上头发如今只剩下四根,在今天她还包上了一块玫红的头巾。

“娃娃,娃娃,美术馆到了,你们到了。”面包车仪表盘咔哒咔哒。

“啪!”他们上了年纪的父亲臂膀仍然孔武有力,“我早说了别买二手的,你看这表盘,才开多久啊就卡拉卡拉地响。”“妈,你们先进去吧,我看看车有没有问题,一会儿就进来。”面包车默不作声,逢春向他挥挥手告别。

怀秋弯着腰在美术馆外检查的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而逢春的一只脚踏进美术馆的大门时,门口直抵天花板的展览海报上,带着夸张礼帽的中世纪女人擡手捋了捋帽子上的羽毛,口红点出她比眼睛还小的嘴,这张小嘴对逢春说:“哦,娃娃,娃娃,我见过你的画。”

“你怎麽会见过呢?你看起来是一个外国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娃娃,娃娃,我不是外国女人,我只是一张海报而已,我借着这张嘴和你交流罢了,娃娃。我当然知道你的画,你的画笔将你的画告诉了桌子,桌子告诉了信纸,信纸告诉了邮箱,邮箱告诉了邮差的面包车,面包车曾经驶过美术馆门口的道路,那些台阶也听说了你的画,于是我就知道了。”印着中世纪女人的旁边,一朵向日葵摇曳她的花朵说道:“娃娃,娃娃,我也知道你的画!”

“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娃娃,我还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娃娃。”

“谢谢你,向日葵先生。”

“娃娃,娃娃,展览里有我,快去看吧,娃娃。”

各位,当逢春穿过门口巨大的海报,沿着美术馆工作人员的指示踏入展厅,她感到自己穿过一道水幕,在水幕背後,陈列的画作在空中飘荡,展厅里亮着白色的灯光,那灯光依然是几根白色的线条,在逢春的头顶消失不见。

但是看啊,画框里的那些画,他们在有限的空间里耸动着,飞到逢春的面前。她看到的不是色块,不是线条,不是难解的笔触,她看到画面中的人们走出画框,把美术馆的大厅变成画中的模样,那是一场中世纪的贵族集会,男人们衣着笔挺,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後,穿着白色的小腿袜向贵族妇女们行礼,女人们的裙子华丽,是逢春从未见过的款式,裙摆上层层蕾丝堆叠,和她们的头发一样繁复而迷人,正中间的那位擡起蓝色的双眸,向逢春问好:“哦,娃娃,娃娃,我作为一张荣幸的画纸,很高兴让你看到了这场集会,生日快乐,娃娃。”

逢春看到一片向日葵花田,在阳光的照耀下悉数盛开着,远处的农场妇女正抱着一桶牛奶,牛奶的香气从纸上飘出来钻进逢春的鼻子,有四片风叶的风车在更远处缓缓转动,逢春凑近了去看,向日葵的花盘上趴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小虫子震动翅膀发出嗡鸣声,“哦,娃娃,娃娃,你找到向日葵先生了,是的他就是门口海报上的那一朵,他将自己出现在展览海报上的事情向我陈述过数百遍了。作为一张幸福又烦恼的画纸,很高兴让你看到了这片花田,生日快乐,娃娃。”

逢春看到一座教堂内部的场景,阳光透过玫瑰花窗在地面上留下斑斓的光影,做礼拜的人们在花窗下面虔诚地匍匐着,在座椅的最後面睡着一条白色长毛狗,它从睡梦中擡起脑袋,用乌溜溜的眼珠看着逢春,发出愉悦的叫声,“哦,娃娃,娃娃,这里是教堂,这里是教堂,你也不想听唱诗的噪声吧,我也不想,我想出去玩,我想出去玩。可是我只是一张画纸,我只能作为一张有点无聊的画纸,祝你生日快乐,娃娃。”

那天,美术馆一楼展出的一百二十六幅画都来向逢春道了生日祝福,随後,他们又各自四散开去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一百二十六幅画发出的笑声传到了二楼的雕刻展览区,从楼梯口飞出木雕的鱼群,一尾,两尾,总共三百八十四尾木头鱼,在空中游弋,跟在鱼群末尾的,是第三百八十五尾,那是鱼群里巨大的一条,它的身躯占满了整个美术馆的大厅,逢春骑上大鱼的背,冲破了美术馆水幕般的入口,冲出了美术馆石质的穹顶,冲上了有群鸟飞过的天空。

逢春在大鱼的背上向下望去,她见到行云一缕一缕,地面上河流一道一道,房屋一排一排。群鸟从她的耳边略过,逢春伸出手去,群鸟的羽毛在她的指缝里流过,绒毛的触感温暖如同母亲的抚摸,更重要的则是,逢春看见了根根绒毛分明的模样,她向下望去,那排排房屋鳞次栉比,亭台楼阁各有模样,那道道河流或急或缓,无言地哺育两岸,那缕缕行云水汽分明,将远道而来的阳光散射成彩虹的模样。

“好漂亮。”

那大鱼扭扭身子,“娃娃,娃娃,你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

“娃娃,生日快乐,娃娃,你看,那前面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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