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桐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上学的时候研究过一段时间,效果不好,毕业时没拿到投资,被封存了。”
“我们家可以投!”姬煜翔的双眼瞪得浑圆,像是迫切要抓住什麽,紧紧攥着笔记。
清晨的太阳透过窗子照在叶桐的眼中,似乎连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但她很快转了下转椅,那束光骤然泯灭,如同她自嘲似的声音,不带任何生气。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它与HL-31并不匹配,如果想研究,就必须重开一个课题。试问一个是刚出生就丢了的孩子,另一个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你会选哪个?小朋友,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我就自己开一个课题,自己研究!”姬煜翔笃定道。
“你?你怎麽研究?靠你蹩脚的基础知识?还是花钱,让我们改变研究方向?等你再读几页就会知道,CODE和HL-31根本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领域,你想靠十几年前的两页笔记招兵买马,只能招到一群庸兵。”
叶桐的话让他无地自容。
的确,他连靶向药物的概念都是昨晚现背的,想立刻组建一支成熟的研究团队简直天方夜谭。
但没人比他更清楚,只要窥见过天边的一点,青蛙就会拼命往井口跳。
他更加废寝忘食,仿佛CODE研究的成功与否与他息息相关。
尽管此时,他还要花费一周才能读懂一篇完整的学术论文。
转眼又到了三月,沿路仍是庸常的冬景,姬煜翔无心欣赏,途经成排的商店时才觑着窗外搜寻。让汽车靠边停,进临街的花店买了一束雏菊。
白皓瑾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好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隔壁病房被清理干净。唯独圣诞树被郑宸保留下来,光秃秃的栽在办公室里,没有了装饰物,怎麽看都只是一颗普通的冷杉。
为了能和白皓瑾说上几句话,姬煜翔将整个书房搬到了隔壁,收效甚微。
有天他去楼下取饭,发现隔壁病房搬进来一个陌生人。
那人气色红润,肌肉发达,怎麽看也不像个重症病人,而这个楼层一直是“白家特供”,此时搬进来一个闹哄哄的男人,很难不让人觉得是走了後门。
姬煜翔本来就因为白皓月的失踪和叶桐的拒绝心烦意乱,嚷着要郑宸给他换个楼层,反倒被姬蔚数落了一通。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而来。
白皓瑾被擡进了无菌舱,开始接受不间断的大剂量放化疗。
虽然姬蔚和郑宸只字不提,但姬煜翔也知道,那是在为骨髓移植做准备。
按照白皓瑾的情况,骨髓移植的成功率不足50%,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姬蔚绝对不会同意。
之後很长时间,姬煜翔只能通过隔离窗探望母亲。
白皓瑾最爱的长发被剃光了,醒着的时候就一直在吐,化疗加重了她的贫血,原本瘦弱的身子又消瘦了一大圈儿,肩胛和关节都露出骨头。
姬煜翔也跟着吃不下饭,一个月瘦了20多斤,要不是同桌时常提醒,他甚至忘记了期末考试。
那天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到学校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同桌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还送给他一本参考书。
“叶老师今晚就要回美国了,这是她给咱们的,一人一本。”
叶桐手捧一沓试卷,一边清点人数,一边整理试卷:“把书包都放到教室前面来。”
姬煜翔把书塞进书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关机,急促的铃声突然响彻教室。
叶桐:“注意考场纪律,手机关机。”
姬煜翔盯着屏幕上明晃晃的名字,心虚的佝起身子,躲在桌子下面接通:“我马上要考试了,没事儿先挂了。”
郑宸在另一头劈头盖脸的说:“快回来!你妈快不行了!”
常说姬煜翔坏话的几个男生匆匆赶到教室,将书包往黑板下一丢欢快的跑进去,路过姬煜翔躬着的身子时故意踩了一脚。
他们吃准了,叶桐在场,姬煜翔不敢惹事,为首的笑了一声:“你看他那副丧气脸,跟死了妈似的。”
话音刚落,躬身的人将装着几本大部头的书包砸在为首的男生头上,几个人失去重心,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地。眼前的人踩着他们的腿和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了。
病房门口站着一排人,垂首沉默,一言不发。
姬煜翔喘着粗气跑上来,连电梯也没敢坐,一上来就抓着郑宸问:“怎麽样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郑宸的面孔极不协调,声音打颤:“她的化疗效果一直不好,贫血又严重。昨天夜里,病情突然恶化,我们实在没办法,提前进行了骨髓移植。”
郑宸沉默了许久,无声的恐惧一点一点淹没了姬煜翔的理智,他狠狠攥着对方的肩胛,如同过去的姬蔚。
郑宸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姬煜翔的眼神中,有泪光。
“移植过程中突发病变,在你回来的路上,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那一年姬煜翔终于读懂了艾略特的那句话。
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