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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化隘口（第1页）

方化隘口

方浅知！你醒醒！陈娇阳将沉浸在幻觉之中方浅知搂在怀里，不停地搓着他的四肢，试图把他从生死一线中拉回来，直到日近黄昏时，终于力竭。

此时，雪停了，夕阳露出殷红的脸。

方浅知缓缓睁开了眼，朦胧之中环顾四周，在他身边，陈骄阳闭着眼靠在山窝里，睫毛上的霜花微微颤动，不远处一老一少正在抢夺一只野兔，那只可怜的野兔两眼灰白，眼看就要被扯成两段，再远点，视线的尽头，落日的馀晖倾洒在广袤的荒原上，平白生出苍凉与豪迈。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醒了？”他一动，陈娇阳就醒了，把水囊递给他，“你烧得厉害，得尽快找大夫看看。”

“哪有那麽娇贵。”他喝了口水，不甘示弱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不由苦笑，“坏了，真成累赘了。”

不远处，野兔终于被分成了两半，内脏鲜血哗啦啦得流了一地，很快结出一层鲜红的冰。少年没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抓着小半截蹄子，狼狈不堪。老人狂笑一声，欢天喜地地去捡兔子。少年漆黑的眼珠蒙上一层寒霜，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周身突然升起一片白雾，那老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便七窍流血破布口袋一般歪倒在地上，死了。

少年捡起兔子，察觉到陈娇阳审视的视线，眼里寒意更甚。

方浅知连连摆手：“我们不抢你的兔子。只是我兄妹二人迷了路，还望小兄弟给指条明路。”

那少年冷冷看了一眼方浅知，一声不哼地钻进旁边的山窝窝里。方浅知一愣，摇头苦笑一声。

雍西荒原的山窝窝七扭八拐兜兜转转宛如迷宫，让有缘人擦肩而过，也让无缘人不期而遇。方浅知和陈娇阳两个迷途羔羊，在山窝窝里横冲乱撞了许久，又在一个小山坳里遇见那个少年。

这处山坳里还有许多流民，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散发着垂死的气息。那少年远远地躲开人群，正一口一口地吃着兔肉。那兔肉既没蒸也没煮，就这麽生着下咽，以至于吃成了血盆大口，活像一只恶鬼。其他流民都被他这幅吃相吓怕了，没有人敢上来和他抢。

方浅知看着就恶心反胃，手里拿着馍馍却实在无法下咽，就这麽胡乱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又烧了起来，他不敢再睡，只望着北极星怔怔出神。

他虽出身寒门，但家境殷实，虽无母亲，但父亲待他极好，儿时不知愁滋味，整日里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端把自己混成了个混世魔王。父亲无奈，只能将他送入京城，拜法学大家曹保真为师。许是祖宗保佑，许是见识到了大家风范，他突然开了窍，居然有模有样地做学问处人世走仕途，样样好样样棒，青年才俊春风得意。远在家乡的老父在人前人後把这个迷途知返的儿子夸上了天，而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翅膀够硬，这世上没什麽事能难得住他，名田纳税再难能难成什麽样子，不过是费些心力手段罢了。

但是，方浅知自嘲地笑了笑，别说名田纳税，眼前这场小小的风寒不就把自己难住了吗？

“在笑什麽？”陈娇阳问。

“你看这星空，深邃浩瀚，亘古恒存，与它相比，人是多麽的渺小。”

陈娇阳仰望星空，北极星在北部天空一闪一闪，居高临下的俯瞰大地，叹了口气道：“人活一世，却始终是大千世界的一粒沙，一颗尘，微不足道，但再微不足道也有璀璨星光不是！”

陈娇阳饱经沧桑，这句话却充满了脚踏淤泥仰望星空的意味，方浅知虽混迹于官场浊世，骨子里却怀揣着浪漫情怀，闻言心中一动，深深望了她一眼，心里那根掌管情愫的弦轻轻撩拨了一下。

可他来不及仔细品味其中深意，一股巨大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整个身子一会儿在火里一会儿在水里，这样水里来火里去几个来回，方浅知再也撑不住了，缓缓闭上眼睛，“我要死啦！”

陈娇阳一把将方浅知抱在怀里。

这年月，发死人财最是容易。方浅知这边刚闭上眼，就人惦记上他的东西了。几个蓬头垢面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小娘子，你相公死了，就别惦记了，带上东西跟我走吧。”

陈骄阳眼神一冷，“简直找死！“

那几个大汉闻言哈哈大笑，“这小娘子还挺烈！你孤身一人，怪可怜见的，哥几个疼你。”他们中几个人伸出乌黑肮脏的手去摸陈娇阳，几个人急吼吼地去抢方浅知的行李卷。

陈娇阳眼里闪过杀意，手悄然移向腰间的软剑。

却在这时，砰的一声顿响，一个大汉脑袋被开了瓢，脑浆鲜血喷洒了一地。其他的大汉眼露凶光，叫嚣怒骂，却在看清楚杀人者时集体哑火了。

杀人的正是那杀人抢兔子的少年。此时少年双目如冰，嘴唇上残留着血迹，手里拿着染血的大石头，宛如恶鬼一般，那几个大汉纷纷胆寒，灰溜溜地一般离开这块山坳。

那少年见人都走了，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把剑收收，又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来，递给陈娇阳，“吃了保命。”

这药丸小小一颗颜色暗沉，看着不甚起眼。陈娇阳定定地看着少年，神色比较复杂。

“怎麽，不想要？”少年蹙起眉头，仿佛非常满意陈娇阳的反应。

“要！”人都到这个份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陈娇阳抓过药塞到方浅知的嘴里。

少年执起方浅知的脉，略一沉吟，“他的病虽然凶险，却不致死，吃了我的药，安心静养几日便好。”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方浅知虽未退烧，但脸上那层死气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缓缓睁开了眼睛，两日後便能坐起来，再过了两日已能扶着陈娇阳走几步。这几日，少年一直宿在山坳里，每日卡着饭点过来把脉，顺便塞给他几棵不知打哪弄来的草药，也不煎也不煮，方浅知苦不堪言，只把草药当狗肉，生吞硬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