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有鱼,人生快哉!”方浅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娇阳不知从何处摘来几根狗尾巴草,动手编起草蟋蟀。
“早就想问,我跟这草蟋蟀可有渊源?”陈娇阳刚认识方浅知时,总喜欢送他这个。
陈娇阳把草蟋蟀扔给他,“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
方浅知手一抖,草蟋蟀在他手里连跳了几下才乖乖落地,“你一路帮我,只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弟弟?”那张俊脸说不出的惆怅。
陈娇阳似笑非笑,却不回答。
王远山道:“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方浅知瞪了他一眼,“你早就没机会了。”
王远山回瞪他:“你就这麽肯定?”
方浅知浅笑道:“陈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自然不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相配的。”
“小女子一介女流,女中豪杰四字不敢当。”陈娇阳依旧似笑非笑望着方浅知。
方浅知道:“陈姑娘身为江老板和季老爹手下大将,忍辱负重十年,谋划大事,怎麽不是女中豪杰?”
陈娇阳一挑眉,“方大人怎知我是江老板的人?”
方浅知道:“其实很明显了。第一,田刚丢了,你不急着找,倒一路陪我东来,因为你知道田刚在一个可靠的地方,便是季老爹手里。第二,这次在芳华隘口,我总觉得我与江千石配合得过于默契了,现在想来,是你在故意引导我。第三,我说我不希望你走时,你心虚了。”
陈娇阳摸摸脸,笑道:“完了,完了,十年飘香院练就的假面功夫被方大人戳破了!”
方浅知面露歉然,“田刚的事,一直欠姑娘一句对不起。”
陈娇阳大手一挥,“不必介怀,各尽其事而已。”
方浅知觉得,陈娇阳的这一挥,竟不输男子气度,心里的那根情弦又是一响。
“其实我不只是江老板的人,也是乘风寨的人。”
“乘风寨!”方浅知眼睛一亮,“那个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乘风寨!没想到季老爹这麽厉害!”
王远山道:“没有厉害的乘风寨,江千石凭什麽手握整个西北商路。”
方浅知沉默了。他既喜且忧。喜的是,陈娇阳能说出“乘风寨”三个字,说明西北已然向他敞开了核心,忧的是这个核心他接不接得住。
陈娇阳道:“其实江老板才是乘风寨创寨人。”
王远山:“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陈娇阳:“十年前,江老板洗手上岸,将乘风寨交给了季老爹。”
“江老板对季老爹是真爱!”王远山叹道,“十年时间,江千石成了西北商路第一把交椅,乘风寨成了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这俩人黑白两道通吃,让我这个县令是既恨又怕!”
方浅知问:“景明当初答应我借粮,是看乘风寨和江老板的面子?”
“我那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王远山哀怨地看了眼陈娇阳。
陈娇阳歉然一笑。方浅知心结结不开,深深地望着陈娇阳:“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又何苦费那些心思。”
陈娇阳道:“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你初来乍到,推心置腹是强求。”
方浅知:“我明白。现在不强求了?”
陈娇阳笑道:“季老爹一直很欣赏你,说你可堪大用。”
方浅知两手一摊,手里的镣铐哗啦啦作响,“谁说不是呢,被你们用到赴京受审的地步了。”
陈娇阳面露歉然,“乘风寨欠你一个人情。”
方浅知似笑非笑望着她。
陈娇阳拿起烤好的鱼,向方浅知递去,“吃了我的鱼,可不许生气了。”
方浅知嘴角一撇,像是在说,“一条鱼就想打发老子?”
陈娇阳涨红了脸,一把把鱼塞到方浅知的手里,“要不要?”
满是茧子的小手暖暖地包裹着自己的大手,方浅知心中一荡,深深望向陈娇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陈娇阳突然有些羞涩,那日在书院生出的涟漪又在心底自主荡漾,本以为是一时情迷,没想到後劲极大,见惯了风尘的她只觉不可思议。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王远山看不下去了,忙不叠举着鱼跑远了。
方浅知把鱼握在掌心里,轻声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证据交给皇上?”
陈娇阳嘴角微弯,“嗯。”
周武朝的京都,朱楼林立,雕梁画栋,美酒惑心,香衣迷魂,令人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可偏有几处是谁都不想去的,一是城西的菜人街,二是城南的排水渠,三就是廷尉杜友下辖的廷狱。那廷狱丈高的围墙让人望而生畏,巷子幽深冰冷宛如黄泉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垃圾场里堆的全是断胳膊断腿断头,天一黑,便有活人或死鬼到那里去寻,寻到了也哭,寻不到也哭。
此时正月已过,过年的气氛慢慢淡了去,连雪也是无精打采地下,天还没有大亮,一个老人就提着灯笼,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抓住那环兽面吞口重重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