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大门里有人问道:“谁?”
老人道:“罪员方浅知的师傅曹保真。”
里面的人顿了顿,说了句等着。不一会儿,大门侧面的小门开了,一个小吏从里面走了出来,“哎呦,曹大人,您老怎麽亲自来了!”
曹保真一见人,立刻从袖口里拿出一大块金子:“师傅见徒弟天经地义,开门吧。”
那足金够寻常人家活十辈子了,可那小吏却像见到什麽烫手山芋,连忙推拒:“您老别介,杜大人早有令传下,您徒弟这个案子复杂,任何人不得探监。”
这时,有人从大门口出来,带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曹保真忍不住,“杜友这个老顽固,一点不通情理,这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说不下去了,却从随身带的包袱里面拿出几件衣服,一包狗肉,“就这点东西,好歹帮我给他。”
那小吏叹了口气,“您老的担心小官明白,但实在无能为力。您看看那边,您徒弟的相好每天都来,还不是见不着人吗。”
曹保真顺着小吏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妇人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乌黑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插着一根木钗,抱着个大篮子,大雪在她头和肩上落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像是个雪人。
曹保真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姑娘。”
“哎,伯伯好。”姑娘轻声说道。
这姑娘的声音轻柔,长相也好,眉间间带股子妩媚也带股子英气,只怕也不是普通人,曹保真子心中有了些计较,“我是方浅知的师傅,姑娘是?”
姑娘连忙一福,“见过伯伯,我叫陈娇阳,是方大人的朋友。”
曹保真指着陈娇阳怀里的包袱问:“这里头是什麽啊?”
“不过是些换洗衣服和被子。”
曹保真眼睛里带上了些感激,“他有难,难为你不离不弃。你连着好几天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送这些?”
陈娇阳闻言扑通给曹保真跪下来!
曹保真连忙扶她,“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陈娇阳不起来,“小女子有方大人案子的关键证据要面呈皇上,伯伯您能帮我见到皇上吗?”
曹保真神情一凛,“方浅知交代你这麽做的?”
陈娇阳点点头。
曹保真脸色一沉,眼里带上了警惕,“由我代交不成吗,非要当面交给皇上?”
陈娇阳:“伯伯恕罪,小女子现在谁都不信,只信皇上能还方大人一个公道。”
“若皇上也不能如你所愿呢?”
陈娇阳一字一顿地说:“那我就将这些证据公布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世家大族有多过分,而大张旗鼓立志改革的皇上和法学院有多虚僞多懦弱,连一个忠臣都保不住!”
曹保真的眼里带上了赞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一个简单质朴的客厅,只有紫檀木的案几椅子数把,客厅的西南角摆着一盆笔直的青松,青松旁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书正看到一半,是“国策论”。
“这里是我的一个别院,清净的很,你有什麽证据,拿出来吧。”
陈娇阳不言语,反而从手里拿出半块玉佩,曹保真见状,立刻睁大了眼睛,颤抖着也从怀里取出半块玉佩。两个半块一合,合成一块完整的。
曹保真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此乃当年政变危机之时陛下所赐,说是总有一天可以再聚,如今可算苍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
陈娇阳连忙扶起曹保真,“寨主让我转达曹大人一句,曹大人这些年忍辱负重,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臣应该做的。倒是陛下可好?”
“寨主一切安好,老大人不必挂心。陛下一直牵挂着老大人,打算在合适的时机与老大人一聚。眼下请老人带我入宫,将方大人一案的证据面呈给皇上,这是方大人的意愿,也是寨主的意思。”
“寨主和浅知相识?”
陈娇阳犹豫了一下,“不曾相识。”
曹保真道:“既然是他们两人的意思,我这就安排。”
与此同时,与方浅知一道入京的王远山和何晏清,正跟着一帮纨绔子弟在听风楼美轮美奂的花厅里鬼混。
一个歌女身着蝉翼薄纱坐在当中边弹边唱,眼波流转,媚惑动人,直把杜凡迷得神魂颠倒。但在王远山的眼中,这歌女却是一朵假花,美得毫无半分灵气,让人久看生厌。他不由想起陈骄阳来,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只可惜佳人另寻他人,留他一人独憔悴。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悲凉。
纨绔子弟的头头杜凡喝高了,大着舌头:“王景明,亏我特意为你和浊元张罗消遣,你就这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吗?”
“他学君子成人之美,便要忍受相思之苦。”何晏清接过舞娘手中的酒,浅酌一口放下。他位高权重清冷矜贵,舞娘自然不敢造次,将酒杯斟满後便退在一旁静候。
杜凡大为惊讶,“原来景明不只痴情,更有亮节,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不待王远山回应,便径自灌了自己一大杯,又就着舞娘的手将五十散吃了进去。
王远山看着杜凡红得病态的脸,眉头一皱,“几年不见,怎麽还自己折腾起自己来了。”
杜凡道:“就是图一乐。这京都不比你们地方,就是一座大牢,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难道还憋死不成。”
“你爹就由着你?”
“他大公无私地审案,哪有时间管我。这世道,能图乐子谁愿意出去做官,做出成绩没啥功劳,出了错全家遭殃,”杜凡一副看透官场的架势,而後他突然像想起什麽似地哈哈一笑,“你们带回来的那个方浅知,才是真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