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林叶间,栈道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斜织的雨线与栈道的横纹排成纵横交错的棋盘模样。
薄甘棠,渊穆,东衡。。。这三个棋子在手。
这盘棋,他可得好好下了。
对东衡前两天的寝殿安排,舒蝶祈夫妻欣然同意。愿是万分不愿,强烈要求与东衡同住妃丽殿,东衡便也应了。
午饭过後,估量玄鸟乌衣也快从胭脂山回来了,东衡便先做了樱桃山药丶樱桃酥酪丶樱桃毕罗丶樱桃煎四道素菜,并一盘水灵灵的新鲜樱桃,特意放在勤政殿的案几上,好哄小玄鸟下午听话办事。
午睡也在勤政殿歇下。但到底已过五月,气温已升,东衡索性去勤政殿外的老槐花枝下,寻觅到影壁後的长方台这处荫凉,而後和衣一卧,就此睡下。
这两晚跟妄在竹林里推理图阵,实在是费脑且费力。东衡花费整整两晚,才堪堪用战血气息将妄复杂精密的图阵游走一遍。
今早愿还好奇地问他,柳无妄在竹林里又画了个什麽东西。东衡不大敢告诉他,妄写了四个鲁朴氏的古篆大字:
【愿是混蛋。】
愿看东衡躲闪的眼神,哼了一声,揭穿道:“一定又是在骂我。”
东衡讶异:“您这麽有经验?”
愿:……
愿不想承认。
然而东衡已看透了一切,并且似乎抓住了图阵的精髓。
于是在勤政殿处理事情的间隙,东衡开始用龙篆写:
[愿是混蛋。]
[愿是坏蛋。]
[愿是混账。]
[愿薄情寡义。]
而後开始拆解笔画架构,分析其中的搭建原理。
而後——东衡豁然开朗,只因这些上古篆字的笔画转折,宛如妄的图阵中的竹枝。
横则横枝,竖则竖枝,转折则如弯节,而撇捺则如竹叶。
有些意思。东衡心中一爽,不禁嘴角微扬,起身松快地走了两步。
而後比较妄的图阵与父亲所教,便发现鲁朴氏现用的阵图,都是经过简化的。
而妄自创的竹阵,则呈现出原古的拙朴与复杂。
而愈发探究,则愈觉深奥精妙,层层推演,精微无穷。然——还是不得其要领。
中午回妃丽殿跟愿说起,愿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东衡猜度,应该是柳无妄提醒过愿,不许直接告诉东衡答案。
所以此时此刻,东衡便枕着左臂,望着头上槐叶的清清枝影,一边迷糊地思索,一边慢慢地沉入梦乡。
实是两晚熬得过头,睡得甚沉。连玄鸟乌衣从妃丽殿过来了都不晓得。
玄鸟乌衣也没看见他,毕竟愿很不情愿被打扰午睡,只嚷了一句阿衡在勤政殿。所以玄鸟乌衣径直走进了殿中,就看见案头摆满了对愿的斥骂。
玄鸟乌衣:……
你俩这是干啥了。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便在殿中找阿衡,半天也没找到。出来一看,才发现影壁後熟睡的东衡。
这长方的影壁是前朝太祖的古物,古朴庄重的边角已然苍白斑驳,图像倒是三五年便着画师整新,乃是松丶槐丶棘三木。
松乃堂堂衆木之表,为君。而三槐九棘,则为公卿。笔意苍秀,远烟霭乃,颇见清意。
而东衡一身修俊丶动也不动地卧于其下,若不是呼吸安谧,几令玄鸟乌衣産生不祥的惶恐。
——他怕东衡死了。这影壁如是陵碑。
……玄鸟乌衣静下心神,步下阶来,走到影壁前,默然坐在东衡身侧。
确然是睡着了。玄鸟乌衣无奈地想。怎的跑这里来睡,是觉得殿里不松快麽?
仰头看看遮蔽殿檐的老槐,枝叶轻摇,槐花淡淡,倒也清谧。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按上东衡的左腕…只是太累了,才睡得这般沉——要不是祈哥安安稳稳的,他都要怀疑东衡是不是和愿生死决战了。
……做什麽了?
东衡隐约听到玄鸟乌衣问。困意昏沉里觉得他回来了,却也睁不开沉重的眉眼,费力擡手一抓,果然…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