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未阑便起,不再惊动还未睡起的凤皇,自去秋骊山找秋冬吃了顿简餐,便牵了紫骅回盛稷。本想不带还在休息的红袍,红袍咬住他衣袖不放。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只得一并带上。按着紫骅放慢速度,一人两马丶逛回盛稷去也。
一路行经春夏秋冬各异的春秋世与碎琼,恍然有家途遥远丶走过十数载年岁之感。所谓归心似箭,日月如梭,大抵如此。
回到盛稷京城时,已是五月二十三下午。
大荒诸路王尊王侯已领兵至于盛稷之西的乐州。
盛稷水陆两军,亦然已经开拔,经武威山道,将于二十四至乐州。
玄鸟乌衣与东衡握手相顾,一言不发。便也当夜啓程,由前来杏花楼迎接的纵王仪仗,与皇城绣衣东御博晦亲引的仪仗开道,彩仪迤逦,西去乐州。
五月二十五日,盛稷与大荒,联合观兵于盛稷之乐州香山。
青丶梅二州之间,相距两千馀里。
五月二十六,青州太守已经日夜兼程,与相送灵柩的梅州司马相逢于荔波,接到其父棺椁。
据闻古槐街上,因为青州太守的恸哭而槐落如雨,白色的槐花洒落棺木。太守扶棺哭得倒地不起,沿街看热闹的百姓无不动容。
此事,为什麽从荔波府的古代春社前的古木山道上经过,坐在吱吱呀呀的牛车上青年知道呢?
因为他有《今朝》日报。今早刚从路过的街角槐树下的小报亭买的。
照片如此清晰,文字如此悲恸,可歌可泣。
此青年颇为不凡,姿容甚是皎俊,眉眼间颇有桀骜之气。即便坐在破旧的黄牛车上,也是气度卓然。
更为不凡的是,他合上报纸,道:“这不是我儿子。”声音十分清朗。
驾车的年轻人身形修俊,容颜冷净,波澜不惊地说:“当然不是你儿子。”
“你们两个是兄弟。”
还补上一句:“你即将成为你儿子的儿子。”
赵业:“……”
虽然是事实,这麽多年,这麽多次“父子子父父子子父父子”的转世轮回也该习惯了,但——
还是觉得,当年在大天官面前接的任务有些荒谬。
不是任务内容荒谬。
赵业认为,任务是重要的,合理的,可靠的。
帝正时,当时的大天官陈坚剑走偏锋,认为有必要在可控的情况下,给盛稷人一些刺激。
譬如,一个权臣。
——一个有天氏天官扮演的权臣。
这能让盛稷人的朝堂中,被刺激出很多忠臣丶良臣丶贤臣。
然後他们将展开与权臣的斗智斗勇。
……最终被赵业父子俩搞死。
从而结束光辉璀璨丶丰功伟绩的一生。
在(很可能不到)五十年的春秋里,就能成功获得商衡的公正评判,获得重回清棠以东的免罪资格。
平心而论,赵业觉得,当年他毛遂自荐丶前来奉献的这个任务,是合理的丶有意义的丶而且成效巨大的。
据不完全统计,自他任职“权臣专业户”以来的两三千年里,已经向清棠输送不下七八百人了。
——而且基本上没几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什麽叫做——深藏功与名。
此君当是也。
就是回想起来当年的情状,颇觉得不堪回首。
“我需要一匹狼,”陈坚当年装逼道,“看住一群真正的豺。”意思就是,盛稷绝对有不少存心不良的朝臣,我们得出一个牛逼人物,去当他们的老大丶看住他们,别真搞出权臣逼宫的麻烦事来。
因为当年在帝正朝堂时,大家都还年轻,都是装逼不犯法丶只怕装不狠丶谁也不服谁的年纪。所以赵业也装上了,起身展袖,躬身而拜:“臣无业,愿以身作鞭,为大天官驱狼逐虎。”
…多麽…羞耻不堪的青葱岁月啊,想起来都要上吊的装逼岁月啊,当时都觉得帅毙了。想象帝正陛下生前也是很无奈的,整天看着他们一个个装得牛逼哄哄的,还能乐呵呵的。
回想当年,赵业不禁在展开报纸後,笑起来。
所以赵业始终认为,工作是有意义的。就是——形式比较荒谬。
权臣小组只有他丶无狱和修净三个人。人手不太够,只能反复利用。
其实本身只有他一个,但无狱不放心哥哥,也心疼他世世代代被人骂,所以跟来了。
至于修净……
赵业叹了口气:“我承认,当年是我强行给你报名,是不地道了些。”拿起《天下早报》看,“但你怨气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