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琉璃
玉如意送到,午膳也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用完,眼见时辰差不多了,申时侍御医会来长乐殿给慕容念再次更换药方,萧季绾记挂着这事,便起身告辞,范阳长公主借口天色已晚,主动提出要陈青吾送一送萧季绾。
母命难为,陈青吾再心有所虑,也不敢不从,将萧季绾一路送回长乐殿,就急忙转身往回走。
“阿念?你怎麽出来了?”
陈青吾才走了两三步,就听到萧季绾担忧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千秋园的明媚春色中站着一个青色的身影,萧季绾正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心下一动,陈青吾不自觉想起汤泉行宫浅碧园假山後那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心中登时如霹雳一般。
会是她吗?
陈青吾忍不住顿住脚步,擡头看向不远处的慕容念。慕容念似有所感,目光不偏不倚地飘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陈青吾心中骇然。
慕容念丝毫不作遮掩,目光清明了然,直直地盯过来,那一瞬陈青吾便肯定,浅碧园中假山之後,偷听了他与黛霜说话的那名宫人,就是慕容念!
陈青吾心中百般犹疑,她已经将那件事告诉阿绾了吗?可看阿绾的神色并不像已经知晓的样子,或许她还没有告诉阿绾,为什麽呢?她不是阿绾身边的女官吗?
心头万千疑虑飘过,陈青吾下定决心,决定一试。
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吧。
翌日一早,陈青吾便回到了文德殿。
萧季钧正在看礼部呈上来的聘礼册单,这些事本不需要他亲自过问,哪有人成亲还需要自个儿斟酌聘礼的,一切皆以耶娘的意思为准即可,可如今到了江南春耕的时节,朝中大小事务繁杂,延和帝在养病,燕皇後便极为忙碌,因而这等事才不那麽合规地落到了萧季钧肩上。
是燕皇後格外嘱咐的,说什麽依照太子的意思,婚礼一切从简,但是终究是太子娶妻,也不好太委屈了未来太子妃,便让太子自己尽心操办,把关细节之处,以示郑重。
礼部早就定下了给宋家的聘礼,萧季钧看了後斟酌思虑再三,又是更换又是增删,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将聘礼定下,否则根本无法在馀下的期限内走完三书六礼。
他今日起了个大早,才坐下打开册单,就看到陈青吾走了进来,有些惊讶,“青吾?你怎麽今儿回来了?不在府中继续陪一陪姑母?”
陈青吾微微躬身见礼,诉苦一般对萧季钧解释道,“前几日打碎了阿娘心爱的琉璃杯,禁足思过了几日,托阿绾昨日到府拜访的福,这才能出来,阿娘说她见我心烦,便将我赶出来,”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青吾昨日送往阿绾回去的路上拐道去了西市,本想买上一个差不多的琉璃杯给阿娘,谁知寻了许久都未寻到与阿娘那一只一般剔透的,这才舔着脸入宫,想求殿下帮衬一二。”
萧季钧不疑有他,当真搁下笔认真的思索起来,“琉璃物件……容孤想想。”
琉璃制品其实并不稀奇,只是若要成色极为剔透的,那就难得了,因为大晋本土制造琉璃的工艺还并不十分成熟,几乎都用来制造手串一类的饰物,很少会制成杯盏,而成色上佳的琉璃杯盏几乎都是从西域外邦传入,范阳长公主的那一只应当是燕拓早年收复蓬莱时,从北齐手中缴获的战利品,意义非凡,也难怪长公主会如此挂心。
萧季钧从未用过琉璃制品,思来想去,宫中可能会有这东西的,除了他阿娘燕皇後,就只有萧季绾了。
“孤思来想去,这文德殿应是没有的。”
陈青吾在文德殿住了这麽多年,当然知道这里没有,否则他还如何以此为借口,只是他这麽做的背後缘由并不能让萧季钧知道。他故意垮了脸,神色颓丧,“多谢殿下,看来青吾只好回去另寻他物哄阿娘宽心了。”
“等等,”萧季钧叫住了意欲离开的陈青吾,笑道,“你急什麽,孤这里没有,并不代表整个太宸宫里一个琉璃的杯盏都寻不出,文德殿没有,你可往别处找一找。”
陈青吾喜上眉梢,目露期待,“恳请殿下为青吾指一条明路。”
“去长乐殿寻阿绾啊,”萧季钧说,“阿绾那里说不准就会有,你去寻她帮衬,她一定会帮你。”
“是啊,”陈青吾一拍自己的脑袋,“青吾怎麽就没想到呢,阿绾那配殿里堆着各式各样的奇珍,说不准就会有,多谢殿下点拨!”
萧季钧老神在在地点了点陈青吾,“表兄,你哪里是想不到,分明是要孤来为你做这个嫁衣。”
心中成算被萧季钧一语道破,陈青吾不见慌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果真什麽都瞒不过殿下,实在是如今阿绾已不再是小孩子,青吾若这般径直去寻阿绾,于理不合。”
“阿绾的确长大了,眼见就要及笄了。”萧季钧挑眉。
萧季钧话中的意思陈青吾哪里猜不透,不久前他的舅父舅母也是这般暗示他的,好在经过前头一遭,再听见这些话他依然能够神色如常,朝萧季钧一欠身,“青吾便不打搅殿下筹备大婚了,先行告退,”
萧季钧闻言低头失笑,目光恰好落在礼单上的一列文字上,“青瓷莲花尊……”
要不要换成博山炉呢?
“阿念,侍御医昨日更换的药方,怎麽闻着比前日的还要苦?”萧季绾捧着青瓷药碗嗅了嗅,一股又涩又苦的气味钻入她的鼻中,激得她一激灵,差点忍不出吐出来,“这真的能够咽的下去吗?”
然後她就亲眼看到慕容念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萧季绾:“……阿念,你不觉得苦吗?”
慕容念擦了擦嘴角沾上的药汁,“良药苦口。”
装着青梅的白瓷瓶被打开,一股梅子的清甜幽幽飘出,萧季绾用银签挑出一枚伸到慕容念面前,“要不要用这压一压药涩?”
慕容念摇了摇头,萧季绾果断地将青梅丢入自己的口中,又酸又甜的味道令她忍不住皱眉,“阿念,你真的很能够忍耐。”
慕容念擦药汁的手一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季绾只是从喝药这件事就事论事,有感而发,可是这话落在慕容念耳中,多少戳中了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