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调,伴随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时,蓝文心从高空安全落地了。
他轻声问:“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人没答,反问道:“回去以後过得怎样?”
“很糟糕……”蓝文心咬了咬下唇,不知怎的,把发生的事一股脑儿汇报出来,仿佛对面的人十分值得信任,“我妈出意外,刚醒过来,她动手术要血,我拿我的给她,原来我……原来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我被他们捡到养大了,这是真的,我没说谎,你早就知道了吗?”
“嗯,”韩以恪说,“我知道。”
蓝文心哽咽道:“我的心情很糟糕。”
“起码你现在的父母比亲生父母有责任。”
蓝文心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伤心是因为被丢掉,你现在跟我亲生父母的做法一样,如果我想分手,会先通知你一声,我们商量清楚猫的抚养权,现在不声不响的算什麽?要是你承认我们已经分手,那你就挂电话吧。”
韩以恪没回话,这通电话仍在进行。
蓝文心的脸色稍霁:“这麽久没见,你一定很想我。”
“没有,”韩以恪顿了顿,说,“我不想再做变态了。”
“你别吹牛!”
蓝文心有点儿恼火了,深吸一口气,双目通红地跟韩以恪算账:“之前你当着范凯文的面按电话,七位数,故意按给我听,又不把声音调到最大,害我听不清楚个别音高的频率。81种排列组合,一个个打过去我都不用睡觉了!幸好我比较自恋,猜对了後四位可能是我的生日,你暗恋我这麽久,所以前三位肯定是你生日。竟然把号码设成你的生日连我的生日,我都快肉麻死了!好……如果你不想我,你就快点把号码换掉!”
他一口气说完话,心跳如雷达嗡嗡乱响,思绪也乱糟糟的。电话对面很久不答话,连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到,蓝文心紧张道:“说话啊……”
半分钟後,他听到韩以恪轻呼一口气,气流犹如通过电话钻入蓝文心的耳朵,抓挠着他,蓝文心侧身凝视动物雕像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在看着我吗,现在我发现你了,你却不敢露面,躲在隐秘处偷窥我的胆小鬼韩以恪,有胆量囚禁我,没胆量光明正大直视我。
胆小鬼,韩以恪,胆小鬼,韩以恪……蓝文心像倒数一样,心中默念韩以恪的头衔。
念到第12次时,他终于听到韩以恪的回答:“蓝文心,我已经放你自由了,难道你被关出斯德哥尔摩?”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穿透蓝文心的脑颅,他躺倒在床,实实在在地怔了两分钟。
无措丶慌张丶被揭穿的无地自容,他被韩以恪一语中的。蓝文心一肚子怒火──这个人在得意什麽?笑我有病?你算成功了,成功把我改造成一个傻瓜?那又怎样,起码我有胆量质问你,你只敢躲在摄像头里窥视我,无胆匪类!
羞愤的情绪烧灼着蓝文心,他握紧拳头说:“我打这通电话,只想证明我可以听出你的电话号码,我要亲口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享受被你囚禁的日子,你也别指望我会主动找你。”
他声音涩哑,“我还要说……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小的人……别的不想讲了,让我先挂电话。”
还未等韩以恪回复,电话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韩以恪看着熄灭的屏幕陷入沉默,他按亮锁屏,屏保仍是一张黑色照片,即便没有调高亮度,他也能描摹出黑底图中的图案,有时候他也会为自己的恶趣味而发笑。
坐在他对面的人忽然轻笑道:“呵……不想做变态?”
韩以恪反扣手机,恢复淡漠的神色,望向隔板对面的关海。
几天不见,关海鬓角斑白许多,胡渣杂乱,他随性地坐在韩以恪对面,手腕被手铐锁住,身上穿着一套蓝色长袍,是精神病院的统一病号服。
韩以恪冷声说:“现在的情况是,你要在这里接受强制医疗两周。两周後,法院根据你的病况,判决你在这里继续保外医疗还是转移到监狱。”
“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关海摊了摊手,“他们把无法理解的艺术打作犯罪,把一位开拓进取的艺术家视作精神病人。其实他们去问一问我挑选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自愿为我所用。做我的缪斯,能在艺术界留下以自己为原型的作品,不是谁都能被我看上。”
“警方已经对过陶欢和其馀受害者的证词,五个人里面,只有那个和你吸食大麻的情人替你说话,其他四个在接受心理治疗。”
韩以恪没有向警方供出蓝文心,鬼使神差地,他擅自取走了画框後的那张两寸照片。蓝文心是蓝文心,他受到的伤害可以清算,但他不想蓝文心被公开列为关海的受害者之一,蓝文心大概也不喜欢这个头衔。
关海听完他的话,哼笑了下,身体向前倾,故作神秘压低声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姓蓝那个孩子做了什麽。”
韩以恪擡眼,凝住关海的褐色眼珠,和他的那麽相似,原来它们看起来很招人厌恶,毒蛇一样微缩的瞳孔淬着冷光。韩以恪有一瞬间很想掏出枪,将这颗瞳孔当作靶心射穿。
见韩以恪没说话,关海得寸进尺道:“如果我是变态,你也不算正常人。你是我儿子,你有我的基因,你也有病的,韩以恪。你现在坐在外面看我笑话,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坐在我这个位置。”
关海看见韩以恪眼中有情绪在波动,即使被他说得如此不堪,韩以恪还像个木头似的一声不吭,会拔枪已经是他最大的反应。
韩家这个自闭症小孩,从来只会保持沉默,小时候如此,长大也如此,从小哑巴变成小疯子。关海满足了,他给韩家留下一个有病的後代,这是韩家应得的报应。
关海自鸣得意道:“记住,你是我儿子,我有病,你也有病,我是神经病,你就是神经病的儿子,你是变态,你囚禁了别人家儿子,你不正常!”
韩以恪猛地站起,深呼吸两下,整理西装外套往外走──
砰!
监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走进门,每步路像踩在人的脑袋上,叩叩发响。
她在关海旁边停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扬手掴他两耳光。
“啪啪”两声响彻整个谈话室,关海嘴角冒血,看着突然出现的韩沛,怒极反笑:“又来一个有病的……”
韩沛甩甩手,摘下墨镜说:“我忍够你了,关海,你就是个疯子。”
她擡手指着韩以恪,“他不是你儿子,是叶书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