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葬礼
白皓瑾的葬礼一直没办,姬蔚一直拖着,一个月之後终于要办了,和姥姥在同一片墓园。
姬煜翔早已杜绝一切关怀和拜访,久违的刮了胡子,翻出白皓月毕业时穿的西装,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大截。
恍惚间,门铃似乎响了,他不想开,但那人似乎不放过他,持续不断的制造噪音,誓要将人逼进烦乱的死角。
他跌跌撞撞拉开门,见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白皓月一身黑西装,人比之前更消瘦了,脸颊凹陷,煞白的嘴唇中心裂开一道大口。
他手里拎着一套全新的同款西服,打量着姬煜翔露出的手腕和脚踝,面色担忧地推给他:“姐姐给你定的,你一直没去拿,我给你带来了。”
姬煜翔一时有些恍惚,他想起母亲小时候每年都会给他定西装,可这几年他一直不在家,几乎没参加过任何晚宴,西装自然也忘了。
他攥住衣架的一端,见白皓月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只能允许他进来。
即使进来,也只能站在客厅里,姬煜翔以换衣服为理由,关上了卧室的门。
笔挺的西装剪裁依旧贴身,裤腿和衣袖都正正好好,也不知道白皓瑾是如何在短短几次见面中洞悉了他的一切。
姬煜翔吸了吸鼻子,压住喉咙中翻涌的酸涩,跟随白皓月上了车。
七年前,他也是这样,陪白皓月参加了他母亲的葬礼。
而今天,终归轮到他了。
姬煜翔躺靠着椅背,仰头望向车窗外的无边天际。
天气好得让人想哭,一览无云,天空蓝的仅仅看着就好像要溺死。
葬礼办的不隆重,但也算庄严。
悼念的亲友只允许携雏菊入内,花捧堆满墓地,微凉的风中淡雅的花香,像极了那位优雅而清傲的人。
伫立在白皓瑾的墓地前,姬煜翔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心痛。只是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流,抹掉了,又流下来。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他面前经过,拍他的肩膀,摸他的头,似乎在说些安慰的话。
姬煜翔怔愣的注视他们,每张脸都如此清晰,却又模糊至极。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抱着什麽样的心态在安慰他。
同情?怜悯?抑或是在看笑话?
他记得白皓瑾说过,男孩子不该在外人面前哭。他背过身,没有听完牧师的悼词,独自一人离开了墓园。
青砖小洋楼外没有挂任何悼念的饰物,一切看上去还与离开前一致。
落地窗前早已坐好了人。西装革履。见到姬煜翔进来,略显惊讶地看了看表。
姬煜翔认识他,也知道他为何而来。抹干净眼泪,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盯着桌上几叠整齐的文件,神色平静地问:“哪一份是我的?”
对面的人有些诧异,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姬先生,作为您母亲的代理律师。我有义务将属于您的遗産亲自交到您手中。”
他将其中一叠文件推向姬煜翔:“白女士生前共为您留下两份遗産。第一份是资産,除了本就属于您的3%白氏集团股权——要在您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後才能解冻外;还为您过户了五栋位于国外的房産丶部分现金丶以及属于您的一笔信托基金,可以保证您一生无忧。”
姬煜翔没看条例,草草签了字:“还有呢?”
律师愣了愣:“您不看下数额?”
姬煜翔垂下眼眸,无神地望向窗外的草坪:“还有什麽?”
律师咽了咽唾沫,从文件包中抽出一封信:“剩下的在这里。”
姬煜翔的目光渐渐回温,他接过信,纯白的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左下角还画了一张笑脸。
“白女士的第二份遗産,或者叫遗物更合适。是她进入无菌舱之前的亲笔信,一共有三封,您丶您父亲和您舅舅各一封,由我亲手交给你们每个人。”
姬煜翔一言不发,将合同退还律师,捏着信角上楼。
张姨在楼梯口啜啜地泣,看到他上来,躲到墙边,泪声在闭塞的角落中汇拢回荡,听上去,像房子在哭。
二楼是白皓瑾和姬蔚的房间,小时候爸爸常年不在家,姬煜翔总爱在这一层跑来跑去,闹得人不安生,被白皓瑾捏着耳朵罚站。
落了灰的化妆台上还摆着她的护肤品。有的是全新的,有的用了一半。仿佛还有人要回来,要继续用。
大理石墙面旁镶着一圈木质墙边,靠近了能看到上面间距不一的刀痕。上高中之前,白皓瑾每年都要在这儿给他记一次身高。
姬煜翔抚摸着木纹,每一寸刀痕都清晰可辨,如同记忆的沟壑,划出一道又一道斑驳的伤痕。
白皓瑾刚走的那段时间,他没有感到悲伤。真正会让他感到悲痛的,是冰箱里放烂的水果,玄关处枯萎的花,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手机里久未撤下的置顶。
姬煜翔反锁上门,确认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合上眼睛,有什麽湿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了下去,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迟来的疼。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信封,蹭了蹭灰,颤抖着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