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这样了,还不吃?为什麽?”周瑕怒了,“你脑子坏了?”
“要把……公司……”桑栩喃喃,“做大做强……”
“什麽?”
周瑕没听懂,可是桑栩闭上眼,不应声了。
服了,真的,周瑕没见过桑栩这种虚僞又抠门的人。
周瑕打电话给周安瑾,电话忙,没人接,又查百度人被操得快死了怎麽办,百度说打120,周瑕打了120。
桑栩做了好多梦,梦里他回到高中,又变成那个弱小怯懦的高中生。
“你跟我爸妈说,钱是你偷的,我就把你家钥匙给你。”
“表哥,你好贱啊。我欺负你,你还帮我顶锅?”
他没吭声,给人买饮料,拿校服,还帮人写试卷。总之,人让他干什麽,他就干什麽。擡起头一看,那人竟然变成了周瑕,蹙着眉看着他,一副很厌恶很失望的样子。
周瑕这种骄傲的人永远不会懂,讨好别人是桑栩的生存法则。只有这样,他才能免受欺凌,活下来。
醒来时,自己睡在病床上。动了动胳膊,肩膀被缠得很厚实,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周瑕坐在地上,靠在他床沿,正在玩翻花绳。
有时候桑栩觉得他像个小孩儿,容易生气,也容易哄。
“……哪里来的花绳?”桑栩没话找话。
“儿童屋的小孩送的。”周瑕翻了好几个花,一边玩一边骂,“真无聊。”
“对不起,”桑栩说,“连累你陪我上医院。”
周瑕没说话。
病房里陷入静默,桑栩看他翻花绳的动作越来越暴躁,想了个新话题,“能跟我说说桑家人麽?”
“一群疯子。”周瑕说。
“周家人呢?”
“不记得了。”
桑栩看向他,他不用回头也感受到桑栩疑惑的眼神,放下花绳,勉为其难地解释。
“我只有被埋在你们家坟地後的记忆,被埋之前,在周家的事,全部不记得了。”
“那桑家的事,你记得多少?”桑栩蹙起眉。
周瑕失去记忆,难道是因为不完整?
“你家有个大朝奉叫桑离忧,是你爷爷的爷爷,就这王八埋的我。”周瑕看向窗外的夜色,道,“他说,因为我做了坏事儿,所以被埋,他们老桑家不允许有我这麽放肆的邪祟存在。我说,你给我等着,等你死了,我灭你全家。後来他说,他把桑家最好看的人送我当老婆,能不能不灭他们家。你祖宗打的一手好算盘,他知道他们老桑家迟早完蛋,我迟早会出来。我说,老婆在哪?他说,还没生出来。”
桑栩:“……”
“桑离忧让我等,我等了不知道多少年。老桑家怕我不安分,天天派人来陪我聊天。桑离忧疯了,他儿子来。他儿子疯了,他孙子来。後来,全家都疯了,就剩你爷爷了。”周瑕说,“你爷爷说,疯癫的大朝奉被五姓杀了,懂神通的桑家人死绝了,鬼门村的老弱病残全进了棺材,桑家现在没有女娃,就一个你,送我男的当老婆行不行。”
那个狡猾的老人,知道他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特地从桑家祠堂後面的库房里挑出崭新的摄丝戗金七彩大盒子给他当骨灰盒。
嘁,周瑕才不稀罕。
他继续说:“他说什麽来着,说你温柔贤淑,聪明伶俐,除了不会生孩子,哪哪都好。我想着你全家都死光了,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周瑕哼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是被骗了,就你们桑家会哄人,让我躺在地里一百多年。”
静谧的夜色里,一切都是悄悄的,只有周瑕沉静的话语声。桑栩慢慢明白了,他屡次惹周瑕不高兴,又屡次把他哄好,不是因为他好哄,而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坟地,喜欢鬼门关的桑家。
“没骗你,我愿意嫁给你。”桑栩忽然说。
“滚。”
桑栩顿了顿,轻声问:“你想他们麽?”
“不想。”周瑕回答得很快。
往日的事潮水似的一浪一浪涌上眼前。
桑家小孩会说话後,每个月都要穿着过年才穿的鲜艳衣服,轮流到他坟前拜会。雾气还没起来的时候,他们出门远行,总要到他坟前道别。
他很好奇那些小孩长什麽模样,长大後又是什麽样子。他知道老桑家对他有所求,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他出来,就能看见他们了。可当他出来後,那些曾经在他坟前咿呀说话的孩子,都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病房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天空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夜色是黑郁郁的。楼下有车驶过,车灯扫过街道,夜色融化了一般,一片白。
周瑕望着窗外的灯光,忽然说话了。
“桑小乖,你练那些神通,将来你也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