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为欢并未见过商陆,却在京都时常听见有关乎他的传闻。说他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实乃大凛不可多得的清雅之士。
父亲喜极,登时便收了商家的聘礼,姨娘孙氏却不乐意了。
谢为欢明明是谢家嫡女,母亲明明是父亲的正妻。可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宠爱极了孙氏这一房小妾。谢府吃穿用度,一贯是先讨了庶妹的好、再将剩余的分些给她。
白捡了这样一位好女婿,又能攀上镇国公府这样一棵大树,孙氏自然不甘心让谢为欢嫁过去。
她巧言哄骗谢老爷,商家只说要娶谢家嫡女,可又未曾见过谢家的大女儿,不若偷梁换柱……
父亲极疼孙氏与庶妹。
孙氏这么一闹,庶妹这么一哭,花轿上的新妇陡然便换了一人。而商家似乎早有所防备,当着众人的面戳穿这桩“狸猫换太子”的丑事,一时之间,整个谢府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谢为欢却不在乎这些。
她心里头只想,自己到底是有些福分的,嫁进了镇国公府,母亲在谢家总归也能好受些。
这些年,母亲为了她在谢家忍气吞声,过得太苦。
自从外祖父离世后,父亲便赶忙抬了孙氏过门。与之一同迈进谢家的,还有那位原本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的庶妹,谢知绫。
那时候谢为欢还年幼,并不知晓屋里头多添两双筷子的含义。她只知那孙氏和庶妹搬进来后,父亲的目光就再没有落在她与母亲身上。
她们被赶到侧院,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如墙头草般变了脸。
母亲日日哭,夜夜哭。春祭兵乱之后,刘太守威望直坠。
而居琴园前门庭若市,众人都带着厚礼上门商拜。
商九郎一如往常,尽数商绝。
谢家主也试过带谢为欢等女郎上门,但也不得入见。
恰在这个令谢家主又要急上火的时刻,冯大娘子的兄弟带来好消息。
冯家早一两年已经迁至建康西南不远的西州城,族中人官小地卑,说不上话,这次还是得知戈阳丞周大人回到建康后,力荐谢家主做官。
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官,但能举家南渡,扎根建康了!
清晨,谢为欢与族中兄弟姐妹按惯例去拜见老夫人。
原本谢家有三房兄弟,长房为家主,闻达士林,官至五品,只可惜早亡,留下独苗谢二郎。二房为谢为欢父亲这一脉,才智不出众,替家族管理产业倒是不错,谢家的家产就是从他手上起来的,三房因为与二房争家主之位失败,愤而分家,已经迁至他处,多年不曾联系。
老夫人杨氏虽然选了二子为继,但始终觉得他不如长子争气,谢氏一族眼见就要败落,她愧对先夫,整日愁眉苦脸。
自听到冯大娘子传来的佳音,谢家主终有官身,老夫人整个人都精神了,对小辈们更是和颜悦色。
谢为欢趁机拿出做好的驱虫香囊给老夫人,杨氏笑着收下,还拿起来嗅了嗅,“咱们家就要去建康了,择日我欲去安城一趟,最后见见我的老姐妹,九娘得空做多几个香囊,康老夫人上回写信还说起过呢!”
谢为欢起身应了。
谢家准备迁至建康,在戈阳的家产就不得不早做打算。
布帛存货可以充当银钱使用,若能带走自然是尽量带着,但布坊和织娘却不得不仔细考虑。
冯大娘子思量了几日也没有下定决心,来找老夫人求助,老夫人有心考验小辈们,就把难题又抛了下来。
谢唯珊天真道:“让她们继续干活为我们织布卖钱不就是了。”
谢常青点头,亲妹妹说的话他总要支持。
六娘七娘都不吱声,不敢表现。
谢二郎张口欲答,余光瞥见谢为欢,反问起她道:“九娘可有想法?”
谢为欢知道二哥是想要她能够多表现表现,获得老夫人欢心。
“你但说无妨,祖母只是想知道你们的看法。”杨老夫人不喜欢月娘这个出身低贱的妾室,但谢为欢好歹算是他们谢家的子嗣,待她不刻薄也不亲近。
谢为欢只好道:“布坊能卖则卖,绣娘可择优带走,其余遣散。”
“你说得轻巧!那布坊可是阿父用心经营建造的,卖多少都是亏啊!”谢唯珊嚷了起来。
“五姐姐说得不错,卖多少都是亏的,眼下这个时候,粮米飞涨、良田和优铺却狂跌不止,能卖出手已是万幸。”谢为欢并不心疼谢家主到底为之付出了多少,她就事论事。
“多犹豫一日,就多损失一分。”
老夫人随着谢为欢话落,点头。
谢唯珊和谢常青兄妹两同时闭了嘴。
“难怪阮娘子说你是个聪慧的,既然都想到这一步了,那如何让我们谢家损失最小,可有想法?”老夫人捏着香囊,眼睛在观察谢为欢。
当初谢家主要选她给商家时,她本来是不同意的。
送一个笨蛋去,不但无法给谢家带来助力还可能会引来祸端,但若太聪明——只怕日后不好控制……
谢为欢沉思片刻,脸露难色,轻轻摇头。
谢唯珊笑出声,“瞎猫碰到死耗子。”
“那都去想想吧,要是谁的办法好,祖母到建康就送一个铺子。”
谢唯珊撇下嘴,小声嘀咕谁稀罕。
旁边的谢为欢却心里一动。
她和月娘没有自己的私产,靠府上发放的月例过活,只是月娘身体一直不好,看病吃药都花钱,这么多年母女俩没有奢侈过活但也没能存下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