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珊看不上的东西,她却很看得上。
因为老夫人的许诺,谢为欢比谢家主还操心布坊一事,每日都会偷溜出谢府满大街转。
苍怀出门办事都撞见过她好几回,了解到她在积极为谢家出手产业后回头就报给商陆知。
商陆因为那个梦,好几日刻意没有去想谢为欢,忽然听见她居然在忙这种事,神情也略略有些微妙。
谢家主不再上门也就罢了,谢为欢居然也没半点反应,一点也不像她之前的积极表现。
后来母亲终于不哭了,可身子与眼睛都不大好了。
谢为欢正思量着,雨势忽然落大了些。
她仿佛能听见,嘈乱的雨声里混杂的宾客们的恭贺声。
今日明明是镇国公府大婚。
可来往宾客恭贺最多的,却不是商谢两家的婚事,而是老夫人病情初愈,是商世子班师回京。
他们好像都忘了她。
谢为欢垂下浓黑的睫,心想,商陆应当也不大喜欢她。
对方也是在半个月前,才得知要迎娶她过门。
他是个孝顺的,父母之命,八字之合,让商陆并未做出任何反对。对方与她一样,穿上那件大红色的喜服、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一场婚事。今夜洞房花烛一过,或许二人剩下的交集,便是少之又少。
商陆应该是讨厌她的。
譬如父亲那样不喜欢母亲。
既非门当户对,又非两情相悦。看似天作之合,实则一场孽缘。
如此想着,少女头上的步摇晃了一晃,雨珠子扑簌簌的,就要落入到她的眼眶。就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乱哄哄的周遭忽然间安静下来。
雨声,脚步声,玉坠轻叩声。
“吱呀”一声响,喜房的门被人从外推了开。
谢为欢蒙着大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形走到自己身前。他身姿颀长,步履却是温缓,随风飘来一阵极淡的香气,细细一闻,似有清雅的兰花香。
她不敢出声,只低着头,一张脸笼在通红的盖头中。
来商府之前,嬷嬷曾教过为欢,如何讨得夫君欢心。
“世子爷成日举枪上战场,是个蛮力大的,姑娘身子娇弱,到时候怕是要多担待些。不过姑娘也莫要惊惧,商世子也并非生有三头六臂,只疼那头一下便好了……”
不等谢为欢反应,面前已然落了一道身形。商陆只一挑,揭了她的盖头。
对方的动作很轻。
迎面一道清淡的风,落在谢为欢眼角的晶莹上,她下意识抬眸,撞入眼帘的是一袭大红色的喜服。男人乌发高束着,戴着尊贵华丽的金冠,金冠之下,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的面色清平似水,一双鸦睫浓密而纤长。唯有那对凤眸轻挑着,露出些探寻之意。
见了她眼角的泪痕,商陆稍稍一怔。
这是……
哭了?
他攥住了盖头一角,有几分忐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在下生得叫姑娘不欢喜?”
谢为欢赶忙摇头。
她也原以为,商陆常年征战,会生得五大三粗。如今凝望而去,只见他面容白皙,剑眉星目,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位斯文矜贵的文官。
见她并未面露恶色,商陆放下心来。
他知晓,谢姑娘与他一般,都是奉着父母之命成婚的。二人先前并未打过照面,也难免会生怯。于是他的动作愈发轻缓,结发、合卺……往后的每一项他都做得十分体贴而细致。
谢为欢止住了哭,循着月色望去。
从前便听闻,这镇国公府是京中无数贵女就算挤破了头、也想嫁进去的地方。如今见着商世子如此温柔小心,她的怯意不免消散了八九分。
谢为欢在心中暗想,她的这位夫君,应当是个会善待她的好人。
饮完合卺酒,接下来便是洞房花烛。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商陆的面上有些泛红,褪下最外层那一件嫁欢时,谢为欢的整张脸更是红得不能自已。窗外大雨仍是淅沥,她的欢裳亦是窸窣窣地寸寸褪下,就在只剩最后那件里欢时,商陆发觉了她身形的颤抖。
她在害怕。
从眼神、到嘴唇,再到浑圆的肩头,都在轻轻打着颤。
她害怕极了。
谢为欢自幼被养在闺房中,从未与外男接触,更罔论这般不明不白地与人入了洞房花烛。可见对方不再解自己的欢裳时,她心中的惊惧又甚——世子爷只是在想什么,他怎么停下来了,他莫不是在嫌她矫揉造作、只褪一件嫁欢便瑟缩成这般模样?
她会不会令世子爷不喜?
倘若自己新婚第一日便遭到了商陆厌恶,那母亲在谢家那边,又该如何自处?
见她一直出神,商陆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世子爷可不可以,对为欢好一点。”
闻言,商陆便笑了:“你是我的妻子,夫君薄待正妻,实乃令人不齿的小人行径。我商陆虽算不上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