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缘
狭小的房间里,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半晌,吴念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堆出个笑来:“这……这一定是有什麽误会。”
见两人不为所动,他又转头去呵斥阿木:“这都是李师侄带来的贵客,不得胡言!”
阿木缩了缩头,小声嘀咕了几句。
白小娇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我一会儿开个方子给阿乔。他水银中毒不深,主要还是心思郁结丶惊恐过度。现在把心里藏的事情说出来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位少侠素来心善。刚才事态紧急,就用了些不寻常的手段。你别怕。”
卫疏闻言目露讥诮,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临渊。
阿木瑟缩地看了他一眼,又朝白小娇勉强笑道:“是……我刚才太害怕了。”
白小娇温声安抚:“没事啦,走,先去给阿乔抓药去。”
馀光瞥见吴念松一副糊弄过去了的样子,她心觉好笑,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补充道:“等阿乔好一些了,就可以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啦。”
吴念松只得讪讪附和:“说的是,说的是。”
于是一行人朝外走去。
方才阿木哭爹喊娘了一路去叫帮手,引得不少人都出来围观。这会儿他们正路过四季轩,揽月庄最好的客房。窗前倚着个身着宝蓝的贵公子,拿扇子支着下巴,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察觉到他的目光,卫疏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将白小娇挡在视线之外。
这人应是在哪里见过。
他暗自思索了片刻,随即拧起了眉:萧钰?他来这里做什麽?
见他神色戒备,萧钰温和地笑了笑,起身从窗边走开。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扇骨,心想:有回春谷的白小医仙在身边,福寿堂的那些丹药确实是不够看。
看来要想拉拢他,须得再多给些诚意。
白小娇对这无声的交锋一无所知。见卫疏难得与自己并肩,她心下一动,凑过去轻声问:“你说,静修师姐她……”
卫疏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眼身边神色黯然的姑娘,将劝她早日回谷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罢了,既已问出前後,想必也不会再耽搁太久。
自此,揽月庄的气氛愈发低迷,一直延续了好几日。
林玥保持了相当的冷静。她日益寡言,身形消瘦,但仍倔强地坚持出去搜寻。尽管大家都不曾说破,但搜寻的目的已经从“活要见人”变成了“死要见尸”。
找到静修尸体的那天,天气异常炎热。
被掩埋了一个多月,尸体已经腐烂得厉害,好几处露出了白骨。不过衣衫和行李都还在,所以林玥仍然认出了师姐。
她觉得浑身发冷。
半晌,少女转动僵硬的身体,眼神空洞地看向身边的人。她哑了嗓子,听不出什麽情绪:“是她。”
白小娇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最终什麽都没说。
身边传来的药草香气稍稍驱散了些腐臭的气息,林玥怔怔地看着她,干涩的眼眶逐渐湿润。就在白小娇拿不准能不能上前抱抱她的时候,她轻轻挣脱了手,垂眸道了声:“我没事。”
等再擡头时,她的手已经不抖了。
少女抿着唇,看着李言步伐沉重地走过来。擡手阻止他开口,林玥声音清冷:“先带师姐回去吧。”
李言沉默颔首。
他先来一步,已经查看过尸体。虽然尸体已经腐烂,但衣衫仍算完整。仔细辨认後不难得出结论:静修受了剑伤,最後是被当胸一剑穿心。
卫疏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查验伤痕,面沉如水。
一行人心事重重,回到揽月庄。吴念松看着擡来的尸体,面如土色。
李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後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林姑娘,现下看来,薛师弟确实有最大的嫌疑。和生会已传令各地弟子搜寻他的下落,定会将他带回。届时若证明他确实杀害了令师姐,必定将他交由青鹤派发落,绝不姑息。”
他躬身低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随时准备接受林玥的责难。想到自己还曾经拿劫匪敷衍她,李言只觉得羞愧难当。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麽,林玥走到他跟前,轻轻擡起他的胳膊,示意他起身。她眼中虽无笑意,但表情却柔和:“我信你。”
说到底,这件事原本同李言毫无关系。若不是他这些日子尽心尽力,自己或许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师姐。
她只恨自己为何迟来这麽久。
将诸多情绪收起,林玥向衆人浅浅行了个礼:“这些天有劳诸位了。”
知道李言为难,她闭了闭眼,轻声说:“师姐素来豁达,不拘尘世。既找到了,这几日便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