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酿
和生会在庆源府根基深厚,在这瑞泽城更是深受民衆信赖。周围人大多认识李言,听他这麽一说,看向那群大汉的眼神就变得愈发鄙夷起来。
方才听得津津有味的食客们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低声喃喃着“我就说那些传言听着就不靠谱”这样的话。
白小娇眨了眨眼,决定也加一把火。她学着顾长生的样子,语气悠然地朝着衆人说:“我受了卫疏诸多照拂,方才实在听不下去,这才借神木之力教训一二。以後若再有这般无端诋毁,我回春谷定加倍讨之。”
她眉眼含笑,声音清脆,周身气势却让衆人肃然。有消息灵通的已认出她的身份,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经过前几月在罗村和芦城的种种,加上顾长生有意无意的炫耀,白小医仙的名号已渐渐在江湖间传开。
即便不认得她的人,听到回春谷这三个字後,也都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跟着起哄。张老三此时已如丧考妣,只恨自己没从一开始就哑了。
似乎是要给他再加一份绝望,门口传来个洪亮的声音:“说得不错!我原嫌弃和生会世故丶回春谷圆滑,没想到还有这样至情至性的年轻人。哈哈哈,好,好啊!”
那是个鹤发松姿的老人,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气,眼中却是明显的笑意。
他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貌似随意地朝身後的少女说:“玥儿,为师见了你这两位朋友,就知道那第三位也定是不错。好!我青鹤派就该结交这样的青年才俊!”
林玥乖巧地应了声,又含笑同白小娇交换了个眼神。
她原没想过师父会来。
静修并非凌虚的弟子,同凌虚也算不上相熟。静修的师父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行动不便,每日只得打坐参禅。此番凌虚亲自出门来替他徒弟讨公道,老人家临行前拉着他们的手,只簌簌流泪。
凌虚长老虽然近年来不怎麽在人前露面,但他成名已久,报出青鹤派名号之後便被许多人认了出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凌虚方才虽没明说,但林玥那“第三位朋友”显然就是卫疏了。一时间,素来独行的活阎王背後忽然冒出来三尊大佛,直震得张老三双目无神。
凌虚不耐烦在和生会吃什麽接风宴,李言便带着他和林玥来天香楼尝个鲜。现下被衆人围着,凌虚又现出了几分不耐,朝李言挥了挥手:“罢了,还是回去清净。”
他心念一动,忽然用了内力,声音悠悠地传出去好远:“卫疏小友,今日有缘,一起去把姜岳那坛醉仙酿喝了罢!”
说完,他一挥衣袖,兀自大笑着走出天香楼。剩下三个年轻人相视苦笑了一下,跟着追了上去。白小娇还不忘拉了个堂倌,嘱他把自己和卫疏方才点的菜送去和生会。毕竟卫疏说的天香楼一绝,她还没吃到呢。
四人走得不慢,但在这瑞泽城里,和生会的消息却传得更快。顾长生立在门前,见了凌虚便笑道:“姜掌门听说长老要他的醉仙酿,已抱着剑去守着了。”
凌虚大笑:“那倒要看看他守不守得住了!”
他同姜岳偶有交手,多是不分胜负。此刻他兴致上来,提了剑就往里走,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却见南宫轩站在前头,远远的行了个礼:“凌虚长老请留步。”
凌虚扬眉冷笑:“你徒弟跟你一样,还真是没什麽眼力见。”
这话是对着南宫轩身後的钟啸海说的。青鹤派不拘小节丶随性洒脱,而钟啸海不茍言笑丶心思深沉,素来同凌虚不对付。
“和生会不像青鹤派,还是讲些规矩礼法的。”钟啸海面无表情,手却按上了佩剑。
凌虚露出扫兴的表情,挥了挥手:“叫姜岳出来。”他对钟啸海的剑术没什麽兴趣,此前便拒绝过好几次切磋的邀请。
钟啸海一瞬间起了杀意,却在姜岳的声音响起时又收敛了下去。
“凌虚,你来便来了,惹我师兄生气做什麽。”
姜岳比钟啸海年轻许多,是他师父的关门弟子。他抱着个酒坛子,气定神闲地走到凌虚面前:“喏,酒也在这儿了,走吧。”
凌虚狐疑地看着他:“这真是醉仙酿?”
姜岳没好气地将坛子朝他一抛,转头去同钟啸海说话:“青鹤派弟子在揽月庄遇难,和生会确是理亏。师兄莫忧,我先去招待一二。”
说完,他也不看钟啸海的脸色变化,只朗声笑着招呼:“顾大夫,醉仙酿难得,不如一起小酌几杯?阿言,带几位去梦华堂。”
顾长生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带着白小娇跟在李言身後。凌虚抱着酒坛子,示意林玥跟上。钟啸海看着六人远去,瞥了眼神色忐忑的南宫轩,冷哼一声:“仲和,你慌什麽?”
南宫轩讷讷不语,垂下头去。
梦华堂里却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景象。
凌虚已将封泥一掌拍开,醉仙酿的馥郁香气一下子就萦满了整间屋子。
姜岳瞪了他一眼:“菜都没上,你急什麽。”
凌虚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门外:“这不是来了麽?”
卫疏提着天香楼的食盒,静静站在门口。他那时并未走远,凌虚最後邀他喝酒的话自然是听到了。天香楼里那些掷地有声的宣言,也一字不落地砸在他心口上。
他从未在这麽短的时间里收到过这麽多的善意,几乎要疑心自己其实已醉倒在了今日喝的那三坛桃花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