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地。
燕访心里不由一动。她还从未在温潋秋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但这不妨碍她立刻明白那意味着什麽。起先她感到惊诧,心口像是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坚冰,可她看着那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有实质的光亮在静谧无声地碰触,在幽柔温存地相融。
那巨大的坚冰在她胸口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每一滴都冰得她想要发抖,却又很快像春水一样温暖了——只是一滴又一滴,在她心口慢慢积攒着。
燕访浑浑噩噩地跟着骆登云见了礼,又昏昏沉沉地跟着骆登云告了辞,成全别人家里的团圆。
乘车一路回家,进门看见那一泓平静的湖水,燕访才惊觉自己心口也蓄了满满的潮意。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来。
“燕访?”骆登云看见了。
燕访小声地抽了抽鼻子,只是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湖水。
“妈妈,”她说话带了鼻音,娇气得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我可不可以一辈子都不嫁人啊?”
“我不成家!”
温潋秋豁地站了起来。
阳光明亮地从窗口照耀进来,他却心底发冷。
“妈,我和燕访只是朋友!是你们误会了!”
茶桌上仍旧只摆着骆登云的茶杯,里面的残茶已经冷了。裘灏从进门起连一口茶水也没有,温氏却甚至没有注意。就连家仆也让她摒出去了,她独自面对着两个儿子。
“毛毛,你怎麽不听话?我看燕访很好,家里又有钱,父母又和气,她又喜欢你。毛毛,你为什麽不愿意?他们家里是有这个意思的,今天已经想要打听你的生辰八字了。”
温氏看向裘灏。她说话的声调不高,声音也不大,甚至有些颤巍巍的,却有一种诡异的冰冷:“老大,你待毛毛好,我知道的。这门亲事,我看着很好,不知你怎麽说?”
“哥哥,”温潋秋惶急地回身看着裘灏,“我不喜欢燕访。”
裘灏垂着眼睛,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
“哥哥,”他急得哽咽起来,央求地说,“我不成家。”
裘灏终于向他招了招手。温潋秋迫不及待地挨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裘灏擡起手放在他头发上,一把抚到他的颈後,掌心干燥温热,让他安心了一瞬。
“我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裘灏说。
一时间,温潋秋以为是自己没听明白。
温氏像是放了心:“毛毛,你听,你哥哥也说了,这门亲事很好。”
温潋秋听清楚了,他想站起来,可裘灏的手掌还温热地按在他颈後。他想挣开,可只一擡手就舍不得了,只能气得胸口起伏,嘴唇也在发抖,眼泪又一层层地蕴积起来。
“别哭,毛毛。”裘灏说。
“我,我不成家,”他结结巴巴地,“哥哥,我不喜欢燕访,你不能,不能丢下我。”
“别说傻话,”裘灏说,“哥哥是想让你过得好。”
深秋寒凉,萧瑟的淞浦城里却时常大摆宴席,多是年轻男女的订婚宴和喜宴。
紧邻着城北枪炮隆隆,残垣断壁,大小卦摊连同一本黄历却都一致地告诉人们,这个异常动荡寒冷的冬季,却有一大把宜结婚宜订婚的日子。
许多有志上战场的青年在离家投军之前仓促娶妻,许多原本矜持的恋人也危局之下急忙缔约,还有不少尚无着落的适龄男女,父母也都急着给找人家。女孩子最好能嫁一个中央军的军官,总有些安身保命的便利。男孩子也最好能娶一个贤惠有资财的妻,能给焦头烂额的父母添一点安心。
在这样前途未卜的时候,谁的心里都没有安宁,却又都想握住一点踏实的喜悦。哪怕只是握着婚书上的一句或许成真的“白头永偕,花好月圆”。
趁着第二师换防的间隙里,耿金石匆匆与茉莉结了婚,一概仪式都省略了,只办了几桌婚宴。
茉莉的继父和母亲都对耿金石这个毛脚女婿宝贝得不行,倒把茉莉丢在一旁。只有茉莉的哥哥眼圈有点红,擡手在身旁比了一下:“我想起来茉莉这麽大的时候,就像在眼前。现在她都要嫁人了。”
两句话一说,茉莉抿抿小嘴,眼圈也红了。
耿金石还傻乎乎地,觉不到人家家里送女儿出嫁的感伤,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