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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出院

Chapter138

申城旧事（30）出院

今年申城的雪格外多。

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降，被北风裹挟着，杨花一般扑到人身上。上一场化了一半的雪水到了夜里又被冻上，地面覆了一层白茫茫的新雪，掩盖住先前的污黑。

阎译帆站在檐下，拢了拢外套，呼出一口白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自由地站在夜空下了。

等到钱钢办完出院手续，小曹指挥孟杰把车开过来，屋檐下已经没了他的影子，原地只剩个瓦罐孤零零等在那里。

“人呢？”曹金喜前後张望，“忘了东西回去拿了？”

钱钢的脚步顿住，随即上前拾起瓦罐，对小曹笑笑，“回吧。”说完，径自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小曹没接到人，有点不知所措，“哎，不是，这还下着雪呢……”

“在病房里闷了太久了，让他自己走走吧。”钱钢头也不回，钻进车里打着了火。

他知道，陆序没来，阎译帆有些失落，再加上这段日子在病房里快被憋疯了，想要自己随意走一走。硬把他抓回来他也不会高兴，不如就随他去，反正不管他去了什麽地方，陆序迟早会找到他。

阎译帆还没走远，把身形隐在阴影里等他们离开。片刻後，钱钢的汽车从他身边驶过，之後孟杰载着小曹也走了。他在寒风里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叹气。

现在一切都很好，不是麽？

认为自己面子受损一定要用他解气的孙利锦下台了，83号释放了他，他也摆脱了敌国的控制，一切都很好。相比起来，公司濒临破産的钱钢才更应该叹气。

住院的这些天里，钱钢不想让他操心，什麽都不说，但他是能看到报纸的。资金周转不灵，几笔欠款几乎压垮了耀华，钱钢把绣安里的办公楼卖掉，遣散了一半员工，剩下的几十名员工只能去片场的布景里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地。

报纸上刊登出几张照片，那场面心酸又滑稽。

还有陆序……换了新上司，大概忙得不可开交，不然怎麽会只让小曹过来。

现在全世界最悠闲最轻松的就是自己了，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呢？

他收住脚步，站在扑扑簌簌的大雪里，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愿意承认，他因为陆序不亲自来接他出院而有些失落。

这太矫情了。

街角有人影闪过，鬼祟地望了他一眼，又隐到了暗处。阎译帆微微皱了眉，警惕起来。这看上去不像记者，而是……

这次他对着落雪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明白敌国势力为什麽如此执着。像他这样的杀手，他们一定培养了上百名，跑掉一个就随他去不好吗？劳心劳力抓他回去简直是浪费资源。

身体的伤处还在疼痛，数天的卧床让他变得虚弱和迟钝，他自知跑不过也打不过，伸手拦下一辆人力车。

车夫用搭在肩头的手巾抽打掉座位上的积雪，请他上了车，“先生去哪里？”

阎译帆想了想，“啓远路83号。”

这个大名鼎鼎或者说是臭名昭着的地址让车夫沉默下来，等他坐稳後便撒开脚步奔跑，不再搭话。

当前政府与敌国丶以及民间组织共和社的战争愈演愈烈，三方各有损失，不断有官员或爱国人士遭遇暗杀，民衆开始有组织地大游行，其中便有针对83号的。

在阎译帆住院的这七天里，由83号牵头对游行进行了几次镇压，有不少参与游行的民衆被抓被杀，代行动处长李仲良已经快要成为爱国人士的公敌，其次便是负责审讯的陆序。新上任的站长黄鹤倒是成功隐身在两人之後，极少被提及。

到了83号门口，阎译帆伸手摸了摸口袋，突然意识到，这身衣服是今天刚换上的，钱钢并没有体贴到提前帮他放上零钱。

阎译帆下了车，问车夫：“你们平时拉车，如果遇到客人没带钱怎麽办？再把他拉回去？”

车夫看他一眼，自认倒霉，低头拉着车就想走，阎译帆连忙拦住他。

“外套抵给你行吗？”他边说边往下脱。

车夫连忙道：“这可不行，太贵重了，我没钱找给您。”

阎译帆把外套抛到他的车座上，转身离开，背对着他挥挥手，“拿去当了吧，拿到钱修修你的车，顶篷都漏水了。”

车夫一脸疑惑地走了。

一分钟不到，阎译帆又遇到了第二个问题——他进不去83号。

“我找情报处的陆处长。”他对荷枪实弹的门卫说。

门卫不理他，也不让路。

“我怎麽才能进去？”他又问。

门卫还是不理他，也不让路。

先前两次进得太顺利，以至于他忘了，这扇大门闲人免入，除非在这里上班或者被抓。

街角的敌国特务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後，此时还在暗处观察他的举动。费了这麽大周折才逃掉，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被抓回去了。

在心里给尽职尽责的门卫道了个歉，他扬手给了对方一拳。

他打得不重，对方的火气也没窜得太高，回手用枪托砸在他的肩膀上，又一脚把他踹倒，呵斥道：“滚远点！”

阎译帆只好爬起来，躲过对方下意识擡起的步枪，又给了门卫一拳。

这次他经过了一番拳打脚踢，成功被抓进了83号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