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娣的眼泪流下来,她擡眼看着顾诀:“怎麽又瘦了?”
顾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疑问,连同慌张都深埋心底,冲何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妈,没事,我来了。”
何娣收回视线,发现自己手上的血把顾诀的掌心弄脏了,于是用力想挣脱。
顾诀没动,握得更紧。
两双手紧握着,好像面对一切的勇气都有了。
“我们收到报警赶过去时,你的父亲已经因为流血过多死亡,报警者称亲眼看见你母亲将刀砍进他脖子。”警察坐在一旁,观察两人的神色。
何娣陷入沉默。
顾诀先开口:“不可能,我妈为什麽要杀他?”
警察的目光落在何娣身上。
“这一定有误会……”顾诀迫切的想为何娣辩解。
于此同时,何娣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响起,并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听清:“他家暴我很长时间了。”她撩起自己的衣服袖子,狰狞的疤暴露在衆人眼中。
手臂上的伤是皮带抽出来的,手腕上的一圈,是烟头烫出来的。此外,她的脖颈,後背,所有衣服遮挡住的地方,都有密密麻麻的伤疤。
有的早已愈合,而有的还往外渗着血。
“他把钱输光了,回来想掐死我,我刚砍完柴,砍刀就在手边。”何娣没有说下去,因为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你失手砍死了他?”
“不,”何娣擡头,突然笑了一下:“我没有失手,我本来就想让他死。所以那把刀砍进他的脖子,我知道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脖子。”
顾诀握着她的手突然抖了抖。
何娣还在说,且语气越来越激烈:“我恨,这麽多年,他不拿我当人,打我骂我就算了,他还把我的孩子卖了……”
警察迅速控制住她:“冷静。”
顾诀嗓子发哑,心脏开始疼痛,靠着心脏迸发而游走在身体各处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你为什麽从来不说。”
车窗没有完全关上,有风吹到何娣眼睛,她的眼睛有见风流泪的毛病,那滴泪落到顾诀的手背,她没有回答。
因为何娣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审讯结果很快出来。
顾诀坐在审讯室外,头一回觉得如此茫然。
顾从军和何娣的两个儿子也很快过来,他们站在顾诀旁边,神色里全是不耐烦:“她疯了吧?她是不是疯了?”
“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另一个神情恍惚,即使接受了事实,却下意识不愿意承认何娣是个杀人犯的事实:“她肯定早就精神出问题了……和我们没关系啊!”
语气里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从何娣胯下而生。他们甚至连原因都没有问,就把所有的责任归到何娣头上,把自己摘干净。
可是顾诀知道,他知道为什麽何娣忍了那麽多年。
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你们如果是来撇清关系的,那就趁早滚。”顾诀擡眼,看向他们的眼神冷漠又凌厉。
夜越来越漫长。
当地公安机关在接到报案後,很快出警展开调查取证,并对何娣的身体进行了伤情鉴定。
顾诀见不到何娣,能做的只有找最好的律师。宁城的律师事务所他并不熟悉,更不清楚其中的门道,所以他找了陈暖帮忙。
陈暖好歹混了这麽多年圈子,多少也认识几个有名气的律师。她知道顾诀这边情况紧急,很迅速就把事情办妥了。
开庭这天,宁城下着小雨。
向阳醒的时候天还透着黑,他起床的时候,顾诀睡得正熟。这些天,他和顾诀就待在这间招待所里,条件简陋,卫生也不干净,但胜在离法院很近。
他帮不上太多忙,唯一能做的只有整夜陪着顾诀翻阅那些法律条例和案件示例。
连续熬了五个晚上,昨晚顾诀撑不住,在一堆纸张中睡着了。向阳等他睡熟,才敢轻轻就把人抱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