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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3页）

向阳站起身，坐到他身边，尽管难以开口，但他仍旧说了:“你要靠一下吗？”

人在难过和绝望的时候，总还是想有个支撑的。

顾诀擡起头，他坐直了一些，闭上眼睛:“不用。”顿了顿，他又偏头看着向阳，语气很认真:“谢谢。”

这句谢谢突兀又模糊，向阳连它的具体含义都有些猜不出来。

顾诀却没有再解释。

手术灯亮了不知道有多久，顾诀只知道它熄灭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大门打开。

顾诀在看见医生脸上的神情时，彻底沉下心来。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但病人的身体情况实在太差，还没等到手术，就已经不行了。”

这句话如同宣判。

顾诀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听见医生又说:“病人还没清醒，下了手术台会暂时推回病房。”他看了眼顾诀:“你们还有时间可以告别。”

“……”

“谢谢您。”顾诀的喉咙干咽了一下，挤出这两个字。

何娣被推出来，身上依旧插着各种管子，甚至比进去的时候更多。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向阳站在顾诀身後，看他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跟着那病床走。

死亡实在是一件无法预料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无论在脑海里预想过多少次，当它真正来临时，人的第一反应仍旧是茫然。

顾诀在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何娣另外两个孩子打电话。他想让何娣没有遗憾的走。

可惜，没有一个愿意接这通电话。

病房内的气氛从未如此沉重过。

顾诀坐在何娣床边，目光在她脸上长久停留。向阳站在门口，知道他不该这个时候进去。

麻药劲过去，何娣醒来，她眨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麽清醒过。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处于即将解脱的地步。

“小诀。”她唤了一声，明白这应该是自己最後的时光了。

顾诀的眼泪流下来，落到何娣手背，是温热的。

他想要安慰何娣，却无从说起。

他要如何去抚慰一条河流的哭泣。

“小诀啊，妈要走了。”她这麽说着，语气里的遗憾藏也藏不住:“真是对不起，我还想着能多陪陪你，多听你叫几年的妈妈。”

顾诀逼着自己出声:“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很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何娣的目光停留在顾诀流泪的眼睛上，她在里面看见多年前那场雨，看见窗外金黄饱满的水稻，被雨浇的畅快。

她多高兴啊，她的稻子，终于要熟了。

可是有人偷走了她的稻子，卖了她的稻子，她再也找不回她的稻子了。

何娣发出生命中最後一声叹息，她侧过头，目光落到窗外的草地上:“真美，下辈子有机会，记得推妈去那里坐坐。”

她的手从顾诀手中滑落，那双见风落泪的眼睛终于永久的闭上，此後再没有任何风能让她流泪。

顾诀颤抖着弯下脊背，趴伏在何娣身上，哭声像一场雨，悲哀又绝望。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他的人，却只陪了他短短几个月。

“妈，下辈子别来人间，太苦了。”顾诀的声音哽咽着，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太苦了。

【作者有话说】

“我要如何去抚慰一条河流的哭泣”——摘自蔡崇达《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