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事后,秦青每每见郁青临总是一脸愧色,在旁人看来有些惧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莫红霞便有些误会了,听得‘公子’二字,顿时浮想联翩。
“秦大哥,好些日子不见了。”郁青临笑着瞧了瞧他,道:“秋来田头事忙,你左肩的旧伤可有复发?若得空我替你灸一灸,带些膏药去也好。”
秦青连忙谢过,郁青临又对莫红霞,道:“沈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想要求见将军,公子能否替我通传一声呢?”莫红霞口吻谦卑,姿态摆得很低。
郁青临不是骄横之人,只请莫红霞暂待,他自往正院里去了。
不多时,正院里来人就将她请了过去。
莫红霞心中忐忑,一路到了偏厅里头,仆妇上了茶水点心,又过了一会子,南燕雪穿着便服走了过来,见莫红霞起身行礼,就一颔首。
“将军,我有一事,想要问过您的意思。”
南燕雪见她蹙眉苦笑,想来不是什么喜事,“讲。”
“南府二房的五姑娘,她的心性您可知晓?”莫红霞道。
“问这个该去问张氏,我不清楚。”南燕雪道。
“问过了,张氏说她温和乖巧,模样好,人也聪慧,总之没有半个不好的字。”莫红霞几不可见地撇了下嘴角。
“你是不信她的话?”南燕雪问。
莫红霞有口难言,又顾忌着南燕雪这堂姐的身份,斟酌道:“模样肯定是好,我那日去浮云观烧香,我那小儿子心性不定,一转眼就瞧不见人了,这中间肯定是同五姑娘碰上了,他回来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憋了几日就说自己要娶人家。”
“你的小儿子长得实在一般。”南燕雪道:“做买卖也还嫩了点”
莫红霞讪笑道:“是,是,他是厚道性子,倒是个守业之才。”
“看得上就应了他,看不上就罢,来问我做什么?”南燕雪道。
莫红霞叹一声,道:“结亲结的是两家之好,南家的家风也实在……
这话里有柳氏的前因在,南燕雪面色稍缓,道:“娶南静妍定然是没什么嫁妆,还多了一门不怎么样的姻亲,但南静妍人如其名,样貌妍好,性子柔婉,你若看*得上她这人,娶回来也错不到哪去。”
莫红霞听出南燕雪话中对南静妍有些怜惜,心道,‘泰兴南府家风不端,但若娶了南静妍,我们沈家同将军这南府往后也是姻亲啊。’
“有了将军这话,我心里有数了。”莫红霞道。
南燕雪一挑眉,道:“你倒是会顺杆爬,说的像是我打了包票。”
莫红霞不敢在南燕雪跟前虚与委蛇,道:“这婚事若是定下了,既怜那姑娘姿容出色,也是看在将军的份上,旁的的确也没什么好了。南家二爷本无官身,如今在药局的差事也给撤了。”
“那我劝你还是别结这门亲了,南静妍是庶出,在家里就爹不疼娘不爱的,你深知她短处,又觉得她有设计引诱你家好儿郎的嫌疑,往后相处起来,有个什么不如你意的,说出的话必定处处戳她心窝子,你婆媳间有了嫌隙,小夫妻即便新婚情好,到头来处成我父母那般相看两厌,活不到一块去,就连死也死在两处。”
南燕雪这话叫莫红霞一震,她想了一想,道:“将军,若两家不结亲就罢了,若是结亲,我必定将五姑娘视作女儿般对待,缺的欠的,我一应给她补上,我绝不会给孩子添堵的。”
南燕雪未置可否,但过了个把月,喜帖便递来了,赶在年前就要办喜事了。
张小绸是叔母,自然也有份。
“那事儿就是阿妍有意的,沈家小儿前次去泰兴办事时阿柔瞧见过他一面,见他正给乞儿馒头吃,是因为他先给了铜子,叫别的乞丐抢了,那乞儿哇哇大哭,他走了又回来,买了馒头就坐在那乞儿边上,见他吃完才走的。”张小绸道:“沈家在泰兴有不少田产,秋收前莫红霞顺路都会来浮云观祈祷顺遂,所以阿柔早早就给阿妍出了这个主意,人是用猫儿引来的,纸鸢是故意断在那的,那小郎捡了纸鸢沿着线一步步走过来,瞧见个泪盈盈的美人,一下就中了。”
南燕雪听得发笑,道:“喜酒我就不去吃了,你带着余甘子去吧。”
南燕雪给南静妍的添妆是余甘子径直送到婚宴上去的,虽是报了是南府添妆,但谁都知道是南燕雪给的。
礼单递进盖头底下,南静妍捧着看了又看,哭得梨花带雨,愈发觉得自己占了妹妹的福分。
散了席面天色已晚,余甘子往骆女使院里去时,经过画苑,正听见里头有棍棒击空的咻呼声,郁青临是不会武功的,她朝里看去,瞧见辛符正用黑布蒙眼,在月下耍一套棍法。
除了在书塾学文之外,辛符还要学武,余甘子与他每日差不多有半天在一处,看得见他在文上的进益,却不见他在武艺上的能耐。
今夜一见,只觉得他身法如风,利落干脆,但比上南燕雪还是嫩了点。
‘近来与骆女使同住,都没怎么瞧见将军练刀了。’余甘子如是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辛符凌空一跃,将那长棍一踹,只冲镂空的花窗飞来。
郁青临正从屋里出来,闻言大叫,“余甘子小心!”
辛符大惊,想去抓棍子已经太慢,余甘子躲闪不及,踉踉跄跄摔在地上,长棍戳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凹。
这些时日辛符正学着听声辨位,偏余甘子不能言语,受了惊吓心中有气,任凭他摸索着出来呼喊自己也不肯弄出些响动来。
只等郁青临将她扶起,辛符才摸着郁青临的胳膊探到了余甘子身上,攀着她肩头急切地问:“我打着你没有!?伤着没有?”
余甘子近了才闻见辛符蒙眼的黑布透出一股药气,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蒙了眼睛的。
余甘子看向郁青临,刚抬手指了指辛符的眼,他就有所觉察,一把抓住她的手问:“打到手了?”
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说话,若不是还能抓着她,余甘子简直像是从辛符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余甘子想把手抽出来,辛符只攥得越紧,不依不饶道:“怎么不说话?急死我了你。”
“傻了你?余甘子跌了一跤,应该没大碍。”郁青临忙侧身隔在二人中间,见余甘子能站稳,又解释道:“乔八总在这花窗下用石子试他的耳力,你刚才也站在这,阿符隐约觉得有气息,以为是乔八又来试他了,所以才这样的。”
余甘子点了点头,并不怪辛符,只关切地望着他蒙布的眼。
郁青临抿了抿唇,辛符道:“我是夜盲,正敷药呢。”
余甘子点了点头,意识到辛符看不见,伸手在他肩头上点了两下。
辛符被她戳得一晃荡,无赖地捂着肩头倒在墙头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