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后,他发觉,震惊之余,他好像并未因左颂世要谋逆而生多大的气。
但他又是生气的,而他自己都没明白他在气什么。
他忽然想起父亲曾经的话。
“……为父再三告诫你的兄长,黎家向来为了天下百姓,而非君主。”
“因此,黎家世代如履薄冰,却未曾后悔。”
当初他左耳进右耳出,心道他又不是文官,不过是个听命的将领,负责用最少的伤亡换取最长久的和平罢了。再如何,这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可他终究小看了放火之人。
那人若是放火,自己还得跪下谢赏。
将百姓交到这种人手里,实在是不值。
他倏地明白左颂世的心思。
黎筝瑞忽然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喜悦在里面。
他都计划好了这一切,却没想过自己拔旗易帜。
非要把这条命交到自己手上。
思绪绕回最初使他手足无措的问题上。
左颂世甘愿赴死,而且还要设计让自己杀了他。
抛开一切情感,他的打算的确是对的。
赋税渐重,官吏贪污,百姓越发苦不堪言。
这时有人除掉一方权贵,他们自然会期望,这个英雄也能帮助他们安居乐业。
一呼百应并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
而这一切的代价呢?
不过是死了个早就该死的异姓王。
可这个王爷,心思比皮囊要更干净些,虽为权贵,又比普通人家更劳累些。
没人知道。
他知道。
左颂世会轻声细语地讲话,光是听着软柔的声音,无论说什么他都愿意听。他也会疲累,迷糊时会伏在自己身上,口齿不清地索要回应,像是在撒娇。
他需要理解和褒扬,他值得这些。
可因为自己,他硬生生藏住了心底的渴望。
一切因他的感情而起,他又要把这情感埋进土里。
黎筝瑞发觉,他早该想到左颂世是这个主意。
他忽然想发火。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有让你为他……吗?”
鲁妙贞脸上露出怯意,又有些不满地问他:“你有问过他的想法么?”
左颂世眨眨眼,笑了一下。
“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他俯身向前。
“孤做事何时需要与你们商量了?”
鲁妙贞被他吓得愣住,反应过来后又有些着急。
“你知道那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那个字,明明是个很可怕的字,关乎到他自己的性命,他却随便得像是说明天天气如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说的好像不说这个字,它就真不会来一样。”左颂世不以为意道,“早晚的事。”
鲁妙贞搓着身上的衣裳,身子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