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皮浅黄,肉馅棕褐,如今都染上麻辣烫汤底的橙红色,外面再沾上一点芝麻酱和辣油,就像刚出锅的薯条蘸番茄酱一样,招摇地召唤着人类的唇齿。
蛋皮先煎再炸又煮,已经吸饱了汤汁,变得膨胀松软,颜色也更浅了一点。然而肉馅依旧能紧贴着蛋皮,在口中跌跌撞撞地碎开,带出葱姜水去腥後的牛肉香气。
食客眼睛一亮。
别看他一副富态模样,灵活的躯体一扭,闪身又一次排到队列中。星期五来人不多,食客又一次排到蒋醉馀面前,撑在餐车上身体前倾。
“您吃得有什麽不满意吗?”蒋醉馀把乱七八糟哼着歌串串的齐新雨拉到自己身後。
齐新雨从他身後探出头来,小声道:“我觉得你理解错了。”
“大师我不是这个意思!”食客连忙後撤,然後固执地凑回来,像接头一样压低声音,“我知道您这个手艺再来参加这些美食节目,肯定是想大隐隐于市,所以我悄悄地问:
“老板,能不能收我为徒啊!”
蒋醉馀动作一顿:“啊?”
“我以前还怀疑过您做的菜是卖相好味道差,我错得真离谱啊!大师求求您,让我沾染一下厨神的仙气!”
食客自以为隐秘地扫了一眼摄像头,用手挡住嘴小声说道。
蒋醉馀听着他不知道要多麽强大信念感才能说出来的话,昨天工人食客那句“中二厨子”的吐槽在脑中浮现。
“你是来给你们工地买饭的?”
“天啊!”食客说,“连这都知道,您真的是竈王爷下凡!”
他拍拍自己的肚皮,紧张起来:“老板不好意思,经理说今天不用做饭,我想来看看是什麽菜让他舍得花这个钱,我千真万确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啊。”
蒋醉馀叹了口气:“封建迷信不可取。你们要吃点什麽?”
伸出双手比划了个数字:“老板,我想要这麽多人份的麻辣烫,不用打包面条,我蒸了米饭。”
他看看手机,又说:“哦,其中有一份要放面条丶笋干和香菜。”
今天客人没多到要限购,这麽多菜也够蒋醉馀煮了半天。好在面条是他自己手擀,还算劲道。
大大小小的打包盒装满两个塑料袋,厨师先生“嘿”地一声提起来,又放下去,先接起突然响起的电话。
“嗯嗯经理我没偷吃,就是排队人有点多,都买到了,”他夹着电话走远,“你知道吗,我刚刚回想了一下,我说老板是竈王爷下凡他没有否认啊!说出这句话我手都在抖。”
他不仅手抖,耳朵也抖,肩膀一错就碰到手机免提键。
蒋醉馀煮着後面食客的面条,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大喝:“抖什麽抖,你别把我汤抖撒了!”
食客在他担忧的眼神里走上车。
蒋醉馀不知道汤撒没撒,但是後几天都经理亲自来打包了。
周末来这边的人稍微多了一点,其中不乏带着孩子来的本地人。
衆所周知东斯拉夫俄罗斯人身材高大,南斯拉夫人的平均身高甚至比他们更高。身高参差的华人游客好似海浪,从中冒出几位灯塔似的巨人。
“海浪”翻涌,几个惹人注目的身影凑了过来。
除了《摆摊日记》自己的团队外,这小小的队伍竟然还能容纳两台摄影机。
第一位来自手持摄像机的丁柳先生:“前辈又见面了,我在拍休假旅游vlog,你不介意入镜吧。”
蒋醉馀睨他一眼。
齐新雨今天穿了那件杂货铺,一边说着“久闻大名”,一边不慌不忙地从自己衣服上摘下来一个带弹簧的石塑粘土小燕子。
他擡手,把小鸟夹在蒋醉馀头上。
小鸟惟妙惟肖,蒋醉馀困惑地歪头,它就随着这一点轻微扰动晃来晃去,真的像一只驻足的新燕。
“现在你没法入镜啦。”齐新雨合掌笑道。
话音未落,对面的丁柳一拍自己的相机:“尼康!让你对焦人脸,你怎麽假鸟都照啊!”
“看来天意如此,还是拍食物吧,离了这里可是吃不到麻辣烫里的契契了哦。”齐新雨笑眯眯地说。
丁柳还想说些什麽,忽然按住耳机,脱口而出一句“国骂”。
他让到一边去接电话,露出排在身後身穿职业套装和扛着摄像机的两位女士。摄像机上贴着台标,正是和他们约了采访的那一家。
没想到在这时候主动找过来了。
蒋醉馀擡手摸了摸头上的雨燕,却没拿下来:“见笑了。”
记者笑道:“哪里的话。是我们看直播看馋了,偷偷溜过来的。老板你这样说,我们都要不好意思点餐了。”
她们就像普通食客一样纠结着挑选食材,却听一旁没走太远的丁柳突然道:
“别急,你慢慢说。你现在在哪?什麽叫南楠和靳书甫把人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