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看着两个人,张了张口,又把话咽回去。直觉告诉她自己不管走在哪都会破坏眼下这种不容外人插入的氛围。
她招呼着摄像师跟上,半侧身走到了两人前方。
蒋醉馀和齐新雨各自做了自我介绍,记者并没有从他们的经历谈起,先抛出另一个问题:“塞尔维亚这个目的地是谁提出的呢?”
“是他吧,”齐新雨说,“他策划《摆摊日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等我知道自己也是常驻嘉宾,他都已经把完整策划案交到我手上了。”
蒋醉馀持反对意见:“其实应该算是小雨。”
策划案不是一天做成,蒋醉馀偷偷摸摸地打探过很多次。
西丶南丶北欧各国,齐新雨都没少去旅游采风,前苏联诸国又是另一种猛虎嗅蔷丶钢铁柔情的风格。
唯独塞尔维亚的现代建筑,大开大合的粗野主义“野兽派”建筑与这片土地给人的印象完美契合,点缀在传统欧洲小镇或东正教风格民居之间。
两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齐新雨就说过他还没怎麽逛过东欧。
于是除了走遍西班牙丶意大利等地,与过去的朋友好好说句再见,蒋醉馀把综艺的後半程都安排给了塞尔维亚丶匈牙利丶波兰丶白俄这些国家。
无论时局丶旅游还是文化,它们都不算存在感很高的那一批,但它们值得被看见。
齐新雨也是第一次听到幕後故事,他睁大眼睛。
他们路过花店,蒋醉馀去买了几束花。鹤望兰形状像振翅的雀鸟,橙得灼热丶紫得浓郁。
现在走到目的地,他分了一束给齐新雨:“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天堂鸟。”
天堂鸟栖在纪念碑前,飞到空中就化成橘紫色调晚霞,像是生者怀念被寄送到位的回应。
“二十五年前,我的前辈在这里牺牲,到处都是北约炮火下的断壁残垣。在他们发回国内的报道里,我们看到自己国民和同阵营国家的悲剧。
“而现在,当年热土上是安居乐业的人民,是一同铭记历史的两国友人;我们的青年正把我们的文化带向世界。
“我站在这里,向屏幕那端的各位观衆发来这段专访。夜幕渐合,贝尔格莱德的月亮已经升了上来,天涯共此一轮月,今月也曾照古人。”
摄像师姐姐关了录像,他们又换回常服,在松树下补了几段采访,《摆摊日记》的房车把两位记者捎回城里。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几人坐在车上,记者闲聊起来。
“原本我们觉得这个服装不太合适,使馆的惨剧毕竟是1999年的事情。结果这周一小蒋突然和我说,我们刻骨铭心的岂止是这一段历史,我觉得也对。”
齐新雨对周一这个时间点很敏感,瞬间擡起头来。
蒋醉馀在他旁边悄悄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的姿势——齐新雨周日晚上给他看的那本画册,第八页图的灵感就来自他当时的民国风舞台,想来是很喜欢。
齐新雨磨了磨牙,也伸出这两根手指。
是个手枪。
他对着蒋醉馀一扬手:叭,你被击倒了。
他们很少这麽晚回来,今天才见到贝尔格莱德不愧是夜生活相当出名的城市,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酒馆随处可见。
等到周一提前出摊丶营业“早退”,他们在附近晃晃悠悠玩了一天半,记者发来消息,告诉他们采访视频已经发了出来。
在他们平时直播和发节目正片的平台上,观衆们已经迅速占领了评论区。
【我的电子榨菜就这麽水灵灵地上官媒了?】
【谁来懂我一下,记者问他们两个有没有给对方的专业领域什麽帮助,姜芋说小猫‘很坦诚,好吃就说好吃丶不好吃就皱眉’的时候,某位小画家你在脸红什麽!】
【可能吃的是不能说的东西,手动黄心。】
【小猫那段回答也很好品,他说看到酱鱼做融合菜才想起来尝试结合大写意和油画,我的天啊这是什麽双向奔赴的灵感源泉……通过你的眼睛,我才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
【酱鱼讲小猫‘牙尖嘴利’帮他骂走搞歧视的坏客人的时候,真的好认真地在崇拜他老婆,明明被骂了你怎麽又幸福了啊。】
蒋醉馀怕再看下去自己的代号要变成幸福哥,扣上平板。
齐新雨看看刚收到的值机通知,遗憾道:“可惜匈塞铁路还没开通,不然坐国産高铁去下一个国家肯定很有意思。”
“以後还能再来。”蒋醉馀说。
留个念想也好,齐新雨摸摸手机,偷偷打开
蒋醉馀忽然整个人压下来,趴在他肩上。齐新雨推他一下:“我自己偷偷看评论也不行呀。”
他们现在姿势有点变扭,但蒋醉馀抱得很紧,身体都有些颤抖。
蒋醉馀没说话。
绿底黑字的消息框好像也不是那麽容易看清字迹,又或者是他脑子里太乱,神经中枢连这点信息都处理不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两位近乎中年丧女的老人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用手写输入法一笔一画地写给自己:
“小馀:黄医生已醒转,望知悉。”
大脑的所有算力都被用来处理这个迟到了整整十年的消息,五感一片空茫中,他听到齐新雨扬起嗓子:
“导演,我们能提前回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