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何方宁迈入宣和殿时已是掌灯时分,却见宫内一片昏暗,只有软塌前的一盏水晶灯亮着,周如锋正坐在灯下正看书。这位从军营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草根皇帝只穿着一件棉布黑袍,在灯光和书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素净。
何方宁领着儿子跪下。
周如峰放下手里的书,“何大人年纪大了,就不必跪了,黄忠,给何大人搬个凳子。”
何方宁改跪为拜,又缓缓坐在黄忠搬来的椅子上,仙鹤锦袍厚重的下摆自然垂落于地板上。
黄忠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那仙鹤锦袍,心里不满,却面无表情地退回到周如锋身後。
父亲不用跪,儿子还是要跪的,何晏清跪下拜道:“臣何晏清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周如锋放下书,笑道:“浊元来了。来,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
何晏清站起来,半躬着身子向前走了三步,水晶灯晶莹的灯光就洒落在他刀锋般的侧脸上了。
周如峰心里涌起一股寒意,而这股寒意到了他望向何晏清的目光里却变成了慈祥,完全像个长辈在看着自己宠爱的後辈,“浊元越发挺拔,越发能干了,那羌人不敢肆意来犯,浊元功不可没。”
“臣不敢当。”
寒暄结束,周如峰将目光投向何方宁,“这年前就开始折腾的盐税,收的如何?”
何方宁道:“正在组织人收呢。但是各地私盐贩子猖獗,征收起来有些困难。”
还在拿着盐税的事拿娇,周如峰脾气再好,此时也不悦起来,大殿里的空气在皇帝的威严重压下显得有些沉闷,连从窗户射进的阳光似乎都凝固住了。
何晏清道:“臣不能替皇上分忧,罪该万死!”
周如峰:“你没罪,你还有功。年前羌人劫掠了遂城定远籁中,雍西军团护城不利,导致三城被夷为焦土,你帮着韩浩善後,才使得被害没有扩大。”
何晏清道:“臣,惶恐!雍西军团军粮不足,军力受损,这才给了羌人可乘之机。臣恳请皇上许臣带兵剿匪,一定把今年的盐税收上来,让雍西军团的将士们再无後顾之忧!”
名田纳税说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处的渴,解决国库问题还得先靠盐税。这麽一想,周如峰态度软了下来,“那就辛苦浊元了!”
何晏清跪下了,“臣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何方宁站起来道:“耽误什麽,也不能耽误西边抗羌,皇上英明!朝廷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家底,不能让人肆意糟蹋。年前军粮被劫的案子已经到了廷尉,臣认为必须要彻查,查到底,才能震慑住那些嗜血的蛀虫!”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如果不是周如锋深知这老东西自私冷漠的本性,都要为他拍手叫好了。
周如峰眯起眼睛,“怎麽彻查?”
何方宁道:“此事重大,杜大人一人恐怕左支右拙。吏部管着各级官员考核神医,臣举贤不避亲,建议吏部侍郎田楷联合办案。”
好个举贤不避亲!周如峰气急反笑,“黄忠你看,朕何其有幸,有何大人父子替朕管着朝廷。”
黄忠自然听出周如峰话里的反义,心中越发怜惜自己的主子,“何大人想的周到。这下有杜大人,田大人和王大人一道办案,陛下可以放心了。”
何晏清不解:“黄公公所说王大人是哪位大人?“
”高台县县令王远山王大人。今日杜大人请求熟悉当地情况的王大人协理办案,陛下准了。”
何晏清一怔。
杜友怎麽也没想到会是这麽个局面。他刚在宣和宫和皇帝讨了态度,急吼吼地赶回廷狱开审,没想却被告知还有一个协审,让他稍等。
节外生枝!
杜友抱着双肘,皱着眉头坐在讯房里,等着这位大神现身。
王远山道:“大人别恼,既来之则安之。”
杜友摇摇头,“我不是恼,是失望。那田楷与田冯攀亲带故,何大人在关乎国家气运的问题上何以糊涂至此。”
王远山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轻轻一叹。
二人一时沉默。不久,小吏来报,田楷到了。
“有请!”
这是本案三个审讯官员第一次碰面。杜友是廷尉,位高权重,却也站起身来迎接。王远山只是个县令,临时抽调为协审,自然也得站起来。是以田楷一见这阵仗,连忙一边作揖一边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让两位久等。”
杜友省却寒暄,直接开场:“今次田大人和王大人为协审,本官舔为主审,咱们各司其职,把这个案子审明白,不负皇上所托!各位大人请座。”
田楷和王远山点头称是。
讯房里的陈设很简单。正对大门一排三个位子。杜友是主审,理所应当坐在居中那个位子上。而左右两个位置就有说道了。在周武朝以左为尊,因此左右两个协审,左侧位子上的显然地位更高些,而此刻这个位子上正站着王远山。